一百二十二 怄气

  夜晚,
  沈锦程唉声叹气地在给张安仁冰敷。
  那张她喜欢的脸被打的鼻青脸肿,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马上她就要启程赴京,看着张安仁在杭州将关系处成这样心底放心不下。
  沈锦程出声劝慰,“老师,你何苦与董汝昌动粗。”
  “她那等舞刀弄枪的粗人,下手没个轻重。”
  烛影昏沉,张安仁皱眉看着她,若有所思。
  “我看姓董的挺卖你面子。你们以前可有交情?”
  沈锦程眼神不躲不闪,只是抓着冰袋的手更用力了些,“哪里算交情,有仇才差不多。”
  张安仁垂眸不语。
  一阵沉默两人无话可说。
  今日见这番闹剧沈锦程心力交瘁,望了望窗外的天色,她起身告别。
  “老师,学生先退了。”
  张安仁拉住了沈锦程的手,嘴里吞吞吐吐,“献章……”
  “今晚就歇在这吧。”
  沈锦程眉头一挑,看着张安仁那张花花绿绿的脸今夜实在没有心情。她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老师,你还伤着呢。”
  “别说胡话。”
  张安仁面皮薄,第一次主动还被拒绝,一时再难开口。她缓了缓神色,冷声道:“既然如此。”
  “那你早点回去吧。”
  临头又加了一句,“这几日也不必来了。”
  沈锦程听出了她话里的不快,但是不想搭理。张安仁这性子有时候可真磨人,一直当舔狗也会累的好么。她现在舔到最后应有尽有,倒也不必那么卖力了。
  沈锦程假装不懂,关切道:“听老师的吩咐便是。”
  “安仁,你要好好养伤啊。”
  张安仁全程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沈锦程,那眼神仿佛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沈锦程温温柔柔地给她擦了手擦了脸,然后就走了,虽然嘴上说的好听,但是张安仁看着她没有丝毫留恋,反而有些雀跃。
  这么早回家干什么?对了,她家里还有一个美夫郎。这个男人还要跟着她上京,同吃同住。
  张安仁咬紧了嘴皮才没让那些讽刺的话脱口。
  昏了头了,她堂堂四品大员,怎么可以和一介小侍计较?
  看着那道缓缓合上的门,张安仁心里无比失落,继而蹿出一道鬼火。她咬着嘴唇,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不是聪明伶俐吗,不是没她不行吗?怎么就不留下来呢?
  心烦意乱的张安仁将书案上的书狠狠地扫下,砸了一地。
  书籍在地上翻滚着,有些书页被摔得皱巴巴的,仿佛在诉说着张安仁此时的愤怒。
  自从那日开始事情就隐隐不对。虽然很小,但是张安仁还是察觉到了沈锦程态度的微妙转变。
  热恋中人的感觉最是敏锐,她变淡了变敷衍了。
  张安仁急在心里,但是又不好开口询问,于是憋了一肚子火。
  今日还不知道犯了什么太岁,早上去衙门上值又被来要钱的董汝昌堵住了。两人大吵一架,董汝昌要不到钱又骂她作相装穷。
  张安仁火气甚大,两人动手打了起来,打的难舍难分。沈锦程来了后又与董汝昌拉拉扯扯,她怎么看都不对。
  两人看着像有私情……
  张安仁都觉得自己想法荒唐。
  是她太敏感了吧?
  居然患得患失至此,堂堂一大女人居然像一小男人一般吃味,真是可笑。
  哎!
  哎!
  听见声音,院子里的张和急匆匆跑过来叩门,“小姐,可是有事?”
  看着地上自己珍藏的书籍,张安仁如梦初醒,她揉了揉眉心弯腰捡书,
  “没事。”
  “别进来。”
  今日已经够狼狈了,她不想再被人看见。
  ……
  在家待了几天,估摸着张安仁伤好的差不多了,沈锦程提着礼物又找上了门。
  她又不傻,疼着心情不好的时候往上凑什么。她又不想再刷好感了,还去伏低做小真是去找不痛快。
  再次见面,张安仁脸蛋恢复的差不多,红肿消退只是有些淤青。
  她淡淡的有些疏离,两人在书房里各自忙碌。
  这几天,沈锦程找张安仁要了账本细细看,她虽然脸上很臭,但是要什么给什么。
  看了几天账本后,沈锦程越看越觉得情况不容乐观。
  浙江作为整个帝国最富饶,收税最多的地区,现在财政捉襟见肘。以小见大,这个帝国也宽裕不到哪里去。
  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事之一莫过于财政,只有有钱才能办事。但是根据她的观察,现在王朝中期,帝国历史律中该出现的弊病全都出现了。
  财政收入减少,官僚系统腐化,土地兼并严重。
  国家没钱办事,只能多收税,官僚大地主收不上来,只能征收平民,民怨沸天。
  不知不觉,夜幕渐浓,黄昏的余晖透过书房的窗户,洒下一室金黄。
  沈锦程放下手中厚重的账册,轻轻扭动着僵硬的脖颈,发出一声轻叹。
  她的叹息引得一旁的张安仁侧目,她语气轻描淡写,
  “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
  看着眼前的恩师,沈锦程心情复杂。不管张安仁怎么治理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罢了。
  “老师,你要如何解这燃眉之急?”
  张安仁对她不设防,她见过前方催军费与军粮的公文,合计三十万两。
  还有各地奏上来的灾情,安抚百姓,灾荒,防疫等等,哪哪都要钱。
  张安仁似不欲多说,只简短道:
  “银钱我已经凑到了。”
  “不必担心。”
  沈锦程知道张安仁这钱怎么弄到的,她上台后政治清洗了一些边缘的袁党官员。这钱是抄家抄的。
  还有之前,上任布政使何由火烧眉毛劫掠商贾补坑剩的银钱。
  眼前人脸色虽淡但是沈锦程看出了她的不开心。
  上次她提出派兵强征乡绅仕宦赋税的主意惹她不悦,还有之后那番关于公平的发言更让她直接翻脸。
  沈锦程这几天伏低做小,张安仁还是那个死样。
  女人在书案上批阅公文,面色冷清,脸上还带着些许淤青。她穿着天青云纹的棉布长袍,衣袖柔软宽大,有几分飘逸之感。素衣、雪肤、美颜再配上身上的伤痕,倒有种破碎的美感。
  见美人这样沈锦程想低头求和,只是她脸色不要那么臭就好了。
  这几天她冷冷的,话都懒得说。这祖宗指不定又把什么账算她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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