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说到底，官员们最头疼的是，在那个五颜六色的大染缸里，谁敢拍胸脯说自己洁白无瑕？沾上了污渍，生死大权便不在自己手中握着，因此，无论官阶多高，行走天朝官场，都不能肆无忌惮，否则乐极生悲，只是早晚的问题。
  说来有趣，那些官帽，更像是借给你的装饰品，不跨过界限，自然风光无限，一旦踩了雷区，摘下它就像翻书一样快。当然，这种调查有时也会沦为派系争斗的武器，背后逻辑不言而喻。
  尤其在提拔任用的关键时刻，大家心知肚明，一旦纪委把哪个干部纳入视线，不论最终清不清白，提拔的大门基本关闭。组织部门怎么可能冒险提拔一个疑点重重的干部？万一真有猫腻，如何向上级交代？
  通常，让上级派纪委去查某个干部，领导们是慎之又慎的，他们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把双刃剑的威力。但有时，面对举报和似是而非的证据，他们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上。
  查，可能耽误干部提拔；不查，提拔后发现问题，笑话可就闹大了。多数情况下，领导会选择保险的做法——调查。毕竟，提拔机会错过还能再来，而出了问题再提拔，那就是领导的失责。
  于是，调查不经意间成了权力游戏中的一枚棋子。身在官场，就得随时准备迎接背后的暗箭，说难听点，真要查起来，有几个是无辜的？
  不过，这些都是题外话。王逸飞新奇的是，他首次见识了高层官员间的暗流涌动，也恍然大悟杜书记前几天说他魄力不足的含义。他猜得出，省纪委的到来，杜书记必然推波助澜。
  他未曾料到，杜书记或许仅凭一本存折，就欲对黄市长发难。这可行吗？王逸飞暗暗替杜书记捏把汗，如果黄市长查无问题，杜书记该如何自处？纪委这一动，两人关系算是彻底破裂。
  如此一来，杜书记若能扳倒黄市长还好，若不能，往后局面将十分尴尬。在官场，所谓“调查是对干部的关心”，纯属场面话。谁乐意接受这样的“关心”？多数人的反应是：你动我，我记着，哪天抓到你把柄，加倍奉还。官场无永恒的朋友，也无永恒的敌人，但有些敌对，一旦形成，终生难解。这就是王逸飞忧虑之处，杜书记虽位高于黄市长，但也并非高不可攀。即便黄市长扳不动他，但在工作中设置障碍，并非难事。上层矛盾公开，下层局面更复杂，对仁清市发展极为不利。
  但这一切，王逸飞只能在心中思量，眼前的局面复杂难懂，更别说插手其中。他所能做的，便是冷眼旁观，学习官场斗争的门道，因为未来某日，相同的戏码或许会上演在他的舞台。
  “听说菜刀又要开荤了？”午间，小食堂里，小齐端着餐盘坐到王逸飞对面，神秘兮兮低语。
  “菜刀？”王逸飞愣了愣，“什么意思？”
  “你居然不知，”小齐压低声音笑说，“昨晚来的纪委主任蔡振林，因他姓蔡，出手又狠，故人送外号‘菜刀’。”
  “哎呀，”王逸飞听罢失笑，“谁起的这外号，挺损的。”
  “这还算损？”小齐撇嘴，“人家那才真损。他担任二室副主任后，搞下马的厅级干部七八个，还有个正厅级，底下人对他，既怕又恨。”
  自王逸飞替陈震义打招呼后，孟海的工作调动迅速搞定，如今是市交警直大队副大队长。小齐与王逸飞的关系更近了，不时透露些市府的重大八卦。
  “哦，是吗？”王逸飞好奇，“我看他斯斯文文的，不像狠角色。”
  “嘿，”小齐大大咧咧道，“会咬人的狗不叫，斯文外表下，下手才狠呢。”
  “你这张嘴，”王逸飞笑着用筷子点他，“人家又不动你，恨他干嘛。”
  “不是恨，是鄙视。干纪委的，少有人喜欢，”小齐低笑，“我还巴不得他来查我，可惜级别不够啊。”
  王逸飞被他逗乐，“等你到了那级别，还这么说，算你厉害。”
  “真混到那一步，我躲他们远远的，”小齐窃笑，“爱惜乌纱帽，远离纪委嘛。”
  “少在这里胡言乱语，小心领导听见修理你。”王逸飞笑道。
  “哈哈，那当然不能让他知道，”小齐嬉皮笑脸，“所以我只跟你悄悄说嘛。”
  “也要提防隔墙有耳，”王逸飞半开玩笑，“领导常来之地。”
  小齐闻言四下张望，“你吓我一跳，我以为真有领导来。”
  接着，他低声问：“听说上午找那位谈了，是不是真的？”
  “哪位？”王逸飞装糊涂。
  “别装了，”小齐撇嘴，“你上午去过那，还能不知道谈谁？”
  小齐口中的“那”，指的是市委市政府招待所东侧的小红楼，专为省部级领导来访准备的，省纪委一行驻扎在此，且已设置警戒，无关人等不得随意进出，包括仁清市的常委们。王逸飞作为副秘书长，因杜书记缘故偶尔能进，自然成了小齐挖料的目标。
  “你高估我了，”王逸飞苦笑，“纪委谈话保密严格，我一个小秘，去了也打听不出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