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兴师问罪
果不其然。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沈清芝就沉着脸来了听雨轩。
进门就开始兴师问罪。
“以前我当你是个孝顺的。如今你祖母病重，你不在松鹤堂侍疾，却自己在这躲清闲。真真是坏了我将军府的名声！”
“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你？六年无所出，不许夫君过继纳妾，还将恶名强加给恩人之子，任由恩人之子在侯府备受欺凌。”
“不孝不义！我怎么生了你这种寡廉鲜耻的女儿！”
沈清芝神情狠厉，言语激烈。
一向稳重的云岚都听不下去了。
几次想要开口，都被陆宁用眼神拦了下来。
沈清芝的这场兴师问罪持续了足有半盏茶。
过于激动的情绪不消一会儿额上就渗出了一层细汗。
脸上画的精细妆容都花了不少。
陆宁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这才掀起眼皮看她。
“母亲说完了没有？要不要让云岚给您泡杯茶继续？”
见陆宁云淡风轻，沈清芝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只能瞪着眼怒斥。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知道喝茶？你知不知道，外面都传成了什么样？”
她家欣欣去参加小姐妹的茶会。
还没开口，就被人当成了笑话。
她家欣欣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都怪这个不懂事的陆宁！
自己坏了名声就该去家庙躲着。
如今连累了欣欣吃瓜落，全然不顾姐妹情分。
太不懂事了！
如果可以，沈清芝现在都想逼着陆宁出家当姑子去。
陆宁神色淡淡。
“谣言止于智者，母亲只是听了几句就来我这兴师问罪。就不怕外间以为，堂堂一品将军府的当家夫人是个听风就是雨、毫无自我分辨能力的愚蠢之人？”
“你敢骂我蠢货？”
沈清芝面上狰狞，都要气疯了。
“母亲何必对号入座？”
陆宁笑笑。
“我只是用外面人的思维来反推一个假设罢了。”
“我看你就是狡辩！”
沈清芝怒气冲冲。
“你六年无所出，这事不是假的吧？”
陆宁颔首。
“不假。六年尚未同房，何来子嗣？”
“你说什么？”
沈清芝拔高了音调，眼中满是震惊。
显然没有料到，陆宁和江行川的关系竟是疏离至此。
可很快，沈清芝脑海里就出现了宝贝女儿陆欣哭着跑回将军府的场景。
眼中本就不多的同情一闪而过。
“没出嫁前，整个都城谁不知你将军府大小姐才貌双全的名头？如今嫁了人，连丈夫的心都抓不住，你怎么这般不中用！”
江行川的心本就不在她身上，她抓来何用？
还有，江行川但凡有心，上辈子她也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但并不代表陆宁要接受这样的指控。
“有母亲做例，女儿自然有样学样。”
自从沈清芝生下陆欣之后，她和陆达忠就形同陌路。
二人也只能维持表面的和平。
她最厌恶的就是别人提及陆达忠这个夫君不在意她。
沈清芝像是炸毛公鸡，点火就着。
“自己没本事，还想攀扯我这个做母亲的？我怎么生了你这种无能又不孝的逆女！”
陆宁照单全收。
沈清芝更气了，却也知晓不能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好，你和世子不同房也就算了。那你为什么要拒绝侯府老夫人的遗愿？你与世子本就陌路，过继一个孩子是为你好，你怎么就这么不识好歹！”
不认孩子就是不识好歹？
认下江子淮那个外室子，她还不如去死。
陆宁冷眼瞧着沈清芝的气急败坏，心中只剩一片悲凉。
故此，她也不想再跟这个打着为自己好名义的母亲多言。
声音格外平静的将事实说了出来。
“母亲进门就开始训斥我不懂事，说来说去全都是站在了侯府和将军府的位置上，可曾考虑过我的感受？”
“您说拒绝认养嫡子是我不识好歹，可曾想过有一种可能，侯府之所以这么逼我认养，是因为那孩子本就是侯府的血脉？”
沈清芝双目圆睁，瞪直了眼。
“你、你说什么？那孩子是世子的孩子？”
陆宁眸光淡漠。
“没错，他是江行川和其他女人生下的外室子。”
啪！
沈清芝手里的茶盏坠落在地，摔得粉碎。
好半天，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会、会不会是你弄错了？”
陆宁轻笑。
“母亲以为我是什么人？”
自从沈清芝生下陆欣之后，陆宁就被送到了将军府老夫人处养着。
将军府老夫人是宁国独一无二的一品诰命。
出身皇族，也曾和陆宁的祖父镇国大将军出征。
内宅外事一把抓。
沈清芝很讨厌这个婆母。
却也清楚，在她身前长大的大女儿到底有多优秀。
沈清芝一时之间不敢去对上陆宁的眼神。
她慌乱间呐呐开口。
“看来是真的了。”
话毕，在之后的半盏茶里，她并未再开口。
垂眸捏着帕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得知自己的女儿先是被夫君冷落，又是被夫家逼着认下外室子。
但凡做母亲的，哪个能平静的了？
通常来说，母亲会带着娘家人冲到婆家讨个说法。
可也有疼女儿的。
会带人逼着夫家写下一封和离书，从此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可沈清芝什么都没做。
陆宁心中最后那点希冀，也破灭了。
她唇边勾起一抹嘲讽。
是啊，她早该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又过了半盏茶，沈清芝才涩然开口。
“那、那你想怎么办？”
陆宁抿了一口茶，风轻云淡的回了一句。
“母亲觉得，和离如何？”
话音未落，沈清芝就就尖叫一声。
“不行！绝不能和离！”
她的欣欣正在议亲。
若是让人知晓她有个即将和离的姐姐，那谁还愿意娶她家欣欣？
可很快，她又对上了大女儿那双戏谑的眼神。
忽然之间，有种被看穿的羞窘。
“阿宁，你不要多想，母亲只是觉得，和离到底对女儿家的名声不好。若万一你和离了，亲近的人知晓是昌平侯府欺人太甚。外人可不会这么想，他们只会想你一定是做了什么错事，才让夫家丢给你一纸和离书。”
“还有，你不要总去想你自己，想想将军府，想想你外祖家，有你这么个和离的女儿，这两府的声誉还要不要？”
沈清芝的滔滔不绝，只让陆宁觉得可笑。
自从生下陆欣之后，沈清芝就和娘家断了联系。
上辈子，父兄上下三百多口都被她的通敌信件毁于一旦。
不管是沈家还是将军府，她何曾顾忌过？
说来说去，她在意的只有一个陆欣。
陆宁的沉默，在沈清芝眼里就是默认。
她再接再厉。
“阿宁，外室子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到底是你夫君的血脉。若有一天，世子纳了那外室做妾，那孩子不还得叫你一声嫡母？”
“既如此，不然你就委屈委屈认下吧。”
陆宁想过沈清芝的千百种可能。
却从未想过她想了这么久，会想出这样的一个结果。
她用那双清眸静静的看着沈清芝。
试图从她那张温婉娴静的脸上找到过去的影子。
很可惜，她失败了。
不知为何，她心头再度升起一个念头。
七岁之前的那个母亲绝不是眼前人。
沈清芝被陆宁看的心里发虚。
“阿宁，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陆宁没有回她，看向一旁的云岚。
“送陆夫人出府。”
沈清芝急了。
“阿宁，你还没答应我，我怎么能走？”
云岚早就气的七窍生烟。
一向最重规矩的她难得开口反驳主子。
“夫人，您是想逼死小姐吗？”
“我怎么会想逼死她？我是为她好！”
沈清芝很生气。
不就是一个外室子？认了就认了。
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像什么话？
云岚并不客气。
“夫人若真是为小姐好，现在最该做的就是闭嘴。”
她家小姐这样好，凭什么要在侯府受这样的委屈？
夫人不疼小姐也就算了，居然还逼着她认下外室子。
简直枉为人母！
不管沈清芝如何不情愿，还是被云岚送出了听雨轩。
沈清芝不死心，走到门口还嘱咐云岚。
“你回去跟你家小姐好好说说，就算是为了将军府也不该钻牛角尖。”
云岚嗤笑。
“夫人还是留着这些话多劝劝二小姐吧！”
谁不知道陆欣一门心思想要嫁到皇家，做着王妃的美梦。
奈何自身素质太差，才貌无一出挑。
那些皇孙贵族没有一个看得上她的。
即便如此，陆欣依旧不改初心。
陆欣是沈清芝最在意的。
听云岚这么讲，当下就黑了脸。
“死丫头，你眼里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你敢这么跟主子说话？信不信本夫人找人发卖了你！”
云岚不卑不亢。
“在奴婢眼里，就只认小姐一个主子。”
“你！”
沈清芝被气的脸红脖子粗。
最后还是被身边的赵嬷嬷拉走了。
陆宁神色凝重的目送沈清芝离开。
直到云岚进门，才沉声开口。
“云岚，跟我讲讲夫人把你买进府时的场景吧。”
云岚和她同岁，六岁被买进府中。
云岚面上不解，还是说了出来。
她本是京郊村子里的孤女。
父母双亡，被寄养在亲叔叔家中。
叔婶刻薄，三九寒天逼她去河边凿冰洗衣赚铜板。
她满手冻疮，抓握失力。
在河里失手丢了一件衣服，被亲婶子拎着藤条暴打。
恰好夫人路过，问清缘由，温声相劝。
婶子不依不饶，非要逼夫人买下她。
夫人被敲诈了二十两，却并未嫌弃她身上脏臭。
不但给她擦了眼泪，还将她抱回了将军府。
“......那个时候的夫人温和柔婉，奴婢觉得夫人就像是天上派来救奴婢的仙女。”
她顿了下，最终还是将心中想法说了出来。
“和现在的夫人......截然不同。”
对一个没有任何关系的孤女都心生怜悯。
却逼着自己的亲生女儿认下外室子。
这本身就有问题。
“是啊，就算是一个人性情变了，也不可能变得这么多。”
陆宁忽然想起什么。
“我记得母亲怀上陆欣没多久，刘妈妈和碧彩就先后被发卖了出去吧？”
“对。说是刘妈妈对夫人心有怨怼，在夫人孕期吃食中动了手脚。至于碧彩，奴婢记得她手脚不干净，偷了夫人一支金钗，才被打发出去的。”
不管是刘妈妈还是碧彩，都是从沈清芝小时候就跟着的人。
怎么就那么巧，在三个月内接连出事。
“云岚，明日你去趟暗香阁找下沈达，让他悄悄将二人带过来。”
“小姐，都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人未必会那么容易找到。”
“试试吧。”
不试一试，她总觉得上辈子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
这时，云竹急匆匆的进门，一脸兴奋。
“小姐！好消息！找到江涛叔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