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羲和
那日，丁训导到来，驱赶了围观的人群，将贾文涛与季少淮带离原地，两人当日下午均未上课，晚上亦未归。
隔日，清晨。
王晟收拾完毕，刚准备去馔堂享用朝食，一打开门，就看见季少淮在院门口不知伫立多久。
他的手上拿着食盒，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新生的朝阳，周围有些许同窗起床而发出的声响，却不敌开门声。
季少淮听见动静，将手里的食盒递给王晟，淡淡道了一句：“朝曦甚美，可过度追求反而灼伤明目。”
“季兄，这是？”
王晟未伸手，反而引他来自己房中，将季少淮昨日未曾带离的物件还给他。
季少淮把食盒放下，解释道：“昨日，丁训导处理完事情后，我归家不再回来。这件事叨扰王兄许多，就自作主张带了一份朝食过来，让王兄尝尝家仆的手艺。”
王晟顿了顿，看季少淮又恢复先前许久未眠而导致的通红眼睛，接过来食盒，将其打开，说道：“一同吃吧。”
季少淮回绝道：“我已在家中用完朝食，王兄，你吃吧。小芽午间便来府学将此物带回。”
王晟道了一句谢，打开食盒，瞧见是一些日常的餐点，他放下心来，边用餐，边回复季少淮先前的话。
“朝曦甚美，夕照亦甚美。只要曦和恪尽职守，偶有风雨又何妨？不过是过眼云烟，来日金乌依旧高悬于空，不必执着于朝夕。”
“你我于曦和，好似大象脚底的蚂蚁，未必能注意到我们。”
季少淮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话，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
“但是，你我二人立于世间，无一不沐浴在金乌的荣光之下，就算它未曾注意到我们，我们也当心存感恩，努力回报。”
季少淮面色一改，缓了缓才开口说道：“是我想左了。”
“无碍。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王晟适时举了一个例子，“假使丁训导赏识我，交予我作业是他人的百倍有余，我虽心存感激，但感激之余难免会有一丝不愿。于理于情，我都应该倍加感谢，但人性却告诉我，我会埋怨。这也是我不及圣人的地方。”
“那你会如何做？”
季少淮望向王晟，连他心爱的扇子都停止晃动。
“如果丁训导这百倍的作业，是要求我自己安排，空闲时间书写便可，没有强硬要求，我自是一口应下。”
王晟吃完朝食，将碗筷归于食盒内，继续说道：“若是与我说，仅限今日，明日便交。我便会事先说明，这书写作业的速度是我不能及也，恐有负厚爱，让丁训导重新布置作业。”
季少淮忍不住笑了声：“那丁训导可曾给王兄布置这么多作业？”
王晟莞尔一笑，答道：“自是没有，我的书法作业确实比寻常同窗多，不过那是我有所缺漏，丁训导有意指点，我心中不曾有怨言。”
季少淮同情地看着王晟，“早些年祖父教我习字，我亦是如此。好在我并未选择书法课，琴艺课倒是还好，夫子讲了一些技巧，便让我们自行练习了。”
“可惜我不会抚琴，还望有一日能欣赏季大家的美作。”
王晟朝季少淮挑眉，示意两人出发。
“不敢当，不敢当。王兄，我也盼着一日，你能成为书法大家，到时候莫要忘了我。”
“那我可得好好努力，这成为大家的难度堪比九天揽月。”
说起射礼发展，来源已久，不过越朝如此强调射艺，大概因为是越朝的开国皇帝十分重视，特地下府学、县学也必须有射圃，每旬至少有一日教习射艺。
先前射艺不能为中者，往往不允许参加乡试，近年来有所松动，但是射艺不合格之人，就算通过岁考，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在未通过射艺的情况下，也是不能参加科考的。
只是，大多数情况，主事的学官不会评定为不合格，除却一些人，练习三年未中靶，而且从未来上课。若是身体有恙，可由官府人员出具凭证，免除射艺课。
王晟脑袋里想着自己搜查到的资料，下定决心好好学习这门课，毕竟从未接触过的东西，想在三年学会，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季少淮甚少看王晟如此严肃地模样，双眉紧皱，好像忧思些大事。
“怎么了，王兄？”
王晟回过神道：“稍等片刻，我们便要去射圃学习射艺，我在思虑此事。”
季少淮听见王晟这么说，反倒松了口气，淡然道：“这所谓习射，又与先前的习射有些不同，王兄不必太过忧虑。”
“为何有此说？”
王晟寻来的书没有细讲此事，只道这门课尤其重要。
“因为先前习射，不仅要求我们要身体不能有疾，必须中靶，还要符合礼的标准，现在嘛……”
季少淮摇着扇子，想要去掉周身的热意，继续说道：“只要射者按照一定的动作规范来做，白学官想来也不会强硬要求我们参循旧制。”
“旧制？”
王晟缓了一下才开口询问：“可是圣皇在位时候的旧制？”
越朝只有一人可称为圣皇，即本朝的开国皇帝。
季少淮应了一声“嗯”，一时间两人无话，一同疾步走去射圃。
王晟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揭过，没想到季少淮等候白学官的时候突然压低自己的声量说道：“圣皇仙逝不过数年，科举之事是改之又改，不知往后会变得何种模样。”
“科举一事，除却本次院试改动，先前未曾更改动吧。”
王晟纳闷问道，清清书肆没有任何的书籍摘录此事，他知道的也是一知半解，看来寻着空闲要去尊经阁一趟。
“非也。此番改动不过是改回圣皇在世的模样，可能是他们感觉连考五场，开销甚大吧。科考的内容，也是一改再改，希望我们不要又遇上这等事。改了场次还好，若是改了内容，你我怕是要重学。”
季少淮顿了顿，“假使圣皇在世，哪里有倭匪之事。”
王晟瞬间提起兴趣，但是周围同窗众多，又不好开口，只能安下心思，等日后查找资料，解开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