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残阳
反观苏恒这边。
他悠哉悠哉，哼着那句，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
在他心中，剑客一生难遇知音，高傲如雪。
一身剑技天下闻名，孤独求败。
最体面的死法应该是死在别人的剑下，大抵是这样的。
也不愧于这一生。
心念想着，一阵细微的空气波动，引起了苏恒的注意。
双目猛然一睁，只见得一柄黑色的剑，闪着寒芒，突然出现在这白色的空间里！
此剑通体漆黑，磅礴的剑意萦绕其上，它所在的地方，空间都寸寸崩塌，可见这柄剑的剑意是多么的强，强到连时空都承载不住他的威压！
苏恒目瞪口呆。
他的嘴巴张的大大的，突然感受到一种死亡的威胁盘踞在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冷汗在狂飙。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被那柄黑剑牢牢锁定住了，有一种预感，即使自己逃到天涯海角，这柄剑也会如约而至。
苏恒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此时身体不受控制，只能随风飘荡。
他尽力去摆动手臂，在他的一阵猛然摇晃下，身体往后约缩了半寸，像只可达鸭一般，模样滑稽又搞笑。
在此期间，黑色长剑愈发凝实，由原本的虚幻到现在的凝如实质，其上杀机尽显。
苏恒盯着这把剑，面色惨白，无一丝血色。
空气宛若凝固。
在这种极度紧张的情况下，黑剑动了！
一开始，它仅以十分缓慢的速度移动了一丝，苏衡便感觉到一股如山岳般的压迫感，直逼面门。
顿时全身颤栗起来。
还未等缓过神，黑剑已经离他只有一丈距离了。
这时候，他可以清楚的看见黑剑上的花纹。在护手处勾勒出玄奥的图案，晦涩的铭文布满剑身，在这些力量的操持下，黑剑更显锋利无双，其上闪着的寒芒夺人眼球，令人毫不怀疑，若是这柄剑落在人的身上，必然会轻易的一分为二，若是这一剑斩向苍天，苍天都会捅出个窟窿！
嘣嘣嘣！
苏恒的心跳得极快。
等到黑剑已经落在面前，他看清楚样子后，更是大惊失色！
这是一把造型古朴的黑剑，似乎已经存在了很久。
其上，令人窒息的杀机久久不去，可见这柄剑下的亡魂，没有数百也有上千。
这不是重点。令他非常在意的是，这把黑剑他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好像从哪见到过。
在哪儿呢？
正眉头紧锁，苦思冥想。
忽然，他混沌的脑袋似是开了窍一般，一声惊雷在心头炸响！
苏恒触电似的大叫起来：“这……这不是先前那位剑客的剑吗！”
想到这个念头，苏恒忍不住跳将起来，惊疑不定：“这柄剑怎么突然出现了？还要杀我！”
“这都什么仇什么怨啊？”苏恒那是欲哭无泪。
他连忙对那柄剑摆了摆手，急道：“剑兄，你手下留情啊！咱们都是文明人，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我们好歹也有过一面之缘，不能抹了情面啊！”
就这么说着，身体也在偷偷后退。
与此同时，他悄悄的观察剑的反应。
让苏恒崩溃的是，剑的移动速度仍不减，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一般。
锐利的剑尖直逼心口，若是捅到了，必然会轻易捅出个窟窿！
这一点苏恒毫不怀疑。
冷汗直冒，苏恒心中悲苦：“怎么世上所有的麻烦事都找上了我啊？我与这剑无怨无仇，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感受着越来越近的死亡气息，心头的不安愈加明显。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被一柄剑追杀，说出去谁信啊？”
苏恒在哀嚎。
咻！
黑剑可不等人，在距苏恒还有半丈距离之时，它的身影突然抖动，紧接着，就看到一道残影掠过。
黑剑带着长长的黑色拖尾，如同陨落的流星一般直射苏恒的心口！
它动作流畅，在空中划过一道细微的弧度，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速度快到令人反应不及。
黑剑落入苏恒胸膛之上，转眼间便消失不见。
身为当事人的苏恒只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胸口一凉，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意识被完全剥夺的一刹那，他终于想起来，好像是自己要求的剑客的死法！
剑客最体面的死法，是死在别人的剑下。
先前想的有多么壮丽，现在就有多么窝囊！
结果，还是自己造的孽呀……
……
“啊！”
一声巨大的惨叫陡然出现，紧接着苏恒从一堆满是枯草的草堆上跳将起来。
只是落地，屁股一接触那尖锐的杂草，又是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这，这是哪！”
苏恒大口大口的喘气，胸口起伏不定。
显示着他剧烈的心惊。
他环顾四周，警惕的眼睛不断扫荡，才发现自己身处一座茅草搭起的小屋子里。
茅草屋很小，破败不堪。
说是茅草屋，却极为简陋，抬头看去，头顶的屋檐，只有几根稀稀拉拉的茅草，大风一吹茅草便刮掉几根。
这玩意儿还漏风啊？苏恒心想。
他的直观感觉，茅草屋不是很坚固，不坚固到只要稍大一点的风就能将之整个拔起。
再看身下躺的那堆茅草，不，不能说的上茅草，只是一堆烂草罢了，枯黄的叶子里满是尖锐的杂草，睡在上面很扎皮肤。
苏恒怔怔的看着这里，心道这家主人一定生活的很艰难吧。
破旧的屋内，连个像样的家具都没有，木凳子被锯掉了半条腿。下面用砖头垫着，显得高低不稳。
小小的屋子一览无余。
除了一张桌子，一个干草堆的床铺还有个破旧的板凳作为吃饭落脚的地方，除此之外，空荡荡的屋子里，别无他物。
苏恒缓缓坐起身，摇了摇还处于晕眩状态的脑袋。
他定了定神，神情有些恍惚，显然他还没从刚才的死亡威胁中舒缓过来。
“我刚才已经死了吗？”
苏恒喃喃道。
倒不是他咒自己死，只是刚才一剑穿心，死亡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久久挥之不去。
一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打了个颤栗。
这种感觉太过真实，真实到似乎是刚刚发生的一般。
“我刚才不是在那个空间，怎么突然到这里了？”
苏恒眉头紧皱。
这时已经日上三竿。细碎的阳光透过满是漏风的屋顶直射而下。
暖色调映照在身上，温暖的感觉让苏恒很是舒服。
他不再紧张，紧绷的神经也在这一刻松弛了下来。
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而在那个满是雪花的世界里，思维越紧绷，就越是混沌，越是想不起任何事情。
而现在放松下来，他渐渐能大概梳理了当时的情景。
“看来我只是做了一个梦。”
苏恒的第一直觉是这样的，就凭着他对于这茅草屋的判断，可以得出结论。
“这里应该是村子里某个人的家，而我也从未出现过那个世界里。那只是我做的一个梦，梦里的剑客，白雪，黑剑都是假的，都是我营造出来的意象。”
“我其实是被王麻子打的昏在地里，后来被某个好心人救了回来，带回家中。”
想到这儿，苏恒闭了闭眼眸，有些意兴阑珊。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啊。虽说受了这么多惊险，但好歹是回来了！”
苏恒宽慰自己道。
他踱着步回到草堆，一屁股想坐下。
啊！
就这么大喇喇地顺势坐下，苏恒忽然感到浑身抽痛，忍不住又是发出一声惨叫！
他这时才回想起自己是被王麻子打了一顿！身体还没缓过来。
腰酸背痛的，苏恒活动活动筋骨，眼中闪着仇视的光芒。
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心头想着这句话，苏恒突然想起自己的伤势应该不轻，便低头一看。
让他惊愕的是，自己虽然浑身酸痛，不过身上倒没有青一块紫一块的疤痕，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仍是光滑如初，像是没有过伤痕一般。
苏痕眉头一皱，道：“不对啊，我记得身上都开瓢了呀，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记错了？”
苏恒一脸疑惑。
不过很快他便将这些烦恼抛在脑后。
双手抱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顺手捡起一根干草，叼在嘴里，细细品味其中的苦涩。
管他呢，身上没伤就行，等休息一会儿，马上回家。
也不知道女儿和爷爷怎么样了，等我这么长时间，应该心急了吧……
还有，一定要好好谢谢那个好心人呢……
心头正这么想着，忽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苏恒耳朵动了动，睁开漆黑的双目，转向门口。
破败的大门被轻轻打开，视线所在的地方，探出一个灰头土脸的脑袋来。
此人脸上满是污渍和泥土，带着个土黄色的草帽，一条白色的毛巾挂在脖子处，毛巾上也布满泥渍，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
黑黑的脸颊上布满沟壑，看起来有些苍老。
不过灵动的双眼还是能看出，这只是一位常年劳作的年轻人罢了。
焦黑的泥土覆满脸颊，看不出什么神情。
看这幅打扮，应该是在地里刚耕种完不久。
外面的阳光看起来非常毒，干裂的嘴唇开了几个口子，黝黑的皮肤上大汗淋漓。
看见苏恒醒了过来，正定定的望着他，他这才打开门晃悠悠的进来。
等到苏恒看清楚来者样貌，忍不住一愣，接着愕然道：“李宁，怎么是你？”
话音刚落，那农夫打扮的人影猛然一颤。
眼光微微闪躲，轻言道：“嗯，是我。三天前我去荷塘摘莲藕，下雨了，要回家的时候，顺道看你躺在那里。”
“我看你伤的也不轻，浑身上下全是泥，这么大的雨淋着，还不得病啊？就索性把你带回来了，清洗了一下，就放在我的床铺上了。说来也怪，洗过了之后你身上的伤都不见了。”
苏恒神色复杂的看着李宁，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他们萍水相逢，并无多少交集。
甚至在李宁落难的时候，他都没有出来帮过一把，哪怕是说一句话撑个腰，都没有。
苏恒现在极其后悔。
他看少年眼中那团光熄灭了。
李宁的眼睛虽说很普通，可先前里面是有信仰，有光的。
可如今光芒消散，原本灵动的眸子变得落魄。
显然自从那次事件开始，他就变得一蹶不振。
开玩笑，心中的希望被这么抹去。
哪个人会甘心。
可李宁只是孤单一人，孑然一身，没势力没背景，无可奈何。
心中的信仰被活生生的掐灭，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大的灭顶之灾。
这两年，恐怕他吃了不少苦吧，苏恒心想。
他看着李宁清瘦的脸庞，忍不住心头发酸。
若不是他被判定无修炼天赋，就凭他的品性与坚韧不拔的内心，他该达成何等的成就。
有些人有了修炼天赋就沾沾自喜，荒废才能而不用，整日混吃等死，就例如那些地主家的儿子，生来是富贵命！饿了有人喂，渴了有水喝。想要什么都有，就算想修炼，也有大把大把的灵石堆积，条件可谓是极其优越。
而李宁生来孤苦一人，却从未忘记初心，想出人头地，坚韧的品质和善良的性格，都让人不禁为之动容。这种人怎么能比得上李宁的半个手指头！
若是李宁的话，如此天赋加上努力，必然会在数年后成就一方伟业！
“行，李宁，就冲你这番话，以后我认你做我的兄弟！你年纪比我长，那便做我大哥！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救命之恩，永生难忘！大哥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话落，苏恒陡然坐起，忍着疼痛倒头便拜。
还未等叩首，便感到一股温暖的推力托住了自己。
苏恒心神一动，便看见李宁黝黑而又憨厚的面容。
“好兄弟，快快请起！我只是一个废人，不配做你大哥。俗话说的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论是你还是别人，即使是跟我有仇的人，若是落难了难，也会尽一些绵薄之力！”
苏恒竖起大拇指，这李宁做人，真的没话说！
天性禀良，以德报怨。
世上这么好的人不多了。
是老天瞎了眼！
不给他一身好的天赋。
否则这样善良的他若是做了修士，必然会有能力去帮助更多的人，为修炼界增添一份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