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糖人

  沈嘉禾是沈万金的独子，他这辈子就这一个儿子，连个女儿也没有，自然是宠上了天，宠着宠着，沈嘉禾几乎在这京城横着走了，只要不招惹到皇子公主，谁都惹不起他。
  沈万金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被人揍成猪头，顿时愤怒至极。
  “爹，娘，我要娶媳妇儿！”
  沈万金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爹，我说我要娶媳妇。”
  沈万金给沈嘉禾的头上来了一下，骂道：“你小子被打傻了？你才十三岁娶什么媳妇？老子问你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你在这说娶媳妇。”
  “我媳妇打的。”
  “......夫人，快去请大夫！”
  沈嘉禾拉住沈夫人，又冲着他爹说道：“爹，我没傻！我有心上人了，她可美了，我要娶她。”
  沈万金和沈夫人终于听明白了怎么回事，沉默了很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沈夫人：“你儿子，亲生的。”
  沈万金：“怎么跟我年轻时一模一样啊......”
  遥想当年，沈万金也是被沈夫人毒打一顿，然后爱上了，若不是沈嘉禾提起，他都忘了这事。
  “你才十三岁，娶不了媳妇。”他沈万金虽说富可敌国，但强娶幼女的事还是做不出来的。
  沈夫人倒是问到了重点：“那姑娘是哪家的？”
  沈嘉禾在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了唐见月的身份，她本就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京城就这么大，打听起来太容易了。
  “娘，她是镇国将军嫡女，唐见月。”
  “......”
  “......”
  沈万金有些同情的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膀：“儿啊......你自己加油吧。”
  谁不知道镇国将军就这么一个嫡女，剩下的都是庶子庶女，虽说他沈家有钱，若是其他家的女儿都好说，可这是朝廷一品官员唯一的嫡女，而且还是个武将，他们沈家是活够了才会去招惹唐将军。
  “爹，现在不能娶媳妇先定个亲成不？”
  “诶，您别走啊爹！”
  “娘！您不管儿子了吗？”
  ......
  影刃带着楚离安全的回到了月华殿，今日楚离见过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看过了宫外的景色，还买了两个糖人，很是心满意足。
  糖人是后面又买的，沈嘉禾被胖揍后也顾不上抢糖人了。
  楚离将小猫给糖人影刃：“影刃，给你的。”
  “给我的？”影刃有些受宠若惊。
  楚离点点头：“对呀，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两个，快拿着。”
  她今日要两个本就是打算给影刃一个，感谢他带自己出宫玩。
  影刃的面具又戴在脸上，看不清表情，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糖人。
  “谢主人。”
  “影刃哥哥不客气。”
  楚离看着影刃拿着糖人站在原地，好奇问道：“你不吃吗？”舔了一下小兔子糖人，“可甜了！”
  “属下不能摘下面具。”
  这是“隐龙卫”的规矩，虽然他现在按理说已经不属于隐龙卫了，但多年的习惯让他羞于将面容暴露在空气之中。
  “唔......那你回去自己吃吧！”楚离懂事的没有强迫影刃。
  又对着门外喊道：“玉瓶玉盏，备水，我要沐浴。”
  “属下告退。”
  “记得吃糖人哦！”
  ......
  不远处的角落阴影中，影刃看着糖人发呆，许久之后，摘下面具，轻轻的舔了一下小猫的耳朵。
  “果然，和记忆中的一样甜。”
  那时他在街上流浪，脏兮兮的，一个小孩跟父母闹脾气，将手中的糖人扔在地上。
  他等那些人走远，跑过去捡起糖人，小心翼翼的舔了一口。
  真甜啊！若是每天都能吃上一个糖人，我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小小的影刃这样想着。
  不，那时他还不叫影刃，叫什么来着？他有些想不起来了......
  可后来糖人被其他流浪的孩子抢走，还将他毒打一顿。
  他已经不记得当时疼不疼了，只记得那个糖人很甜，可惜，他只舔了一口。
  影刃端详着手中糖人，透过远处的灯光显得晶莹剔透。
  他不舍得再吃，想将糖人找个地方放起来。
  可是他是暗卫，他没有归宿，甚至没有属于自己的一间房子。
  他的家就是主人的屋顶、院子的树上或是角落的房梁之上，他孑然一身，身无长物。
  沐浴和换衣服都是找个时间，在下人房内快速冲个凉水澡，旧衣服扔掉即可。
  他想了很久都没有想到一个可以存放糖人的地方，它这么脆，一不小心就会碎掉。
  最终，还是三口两口将糖人吃完，留下了一小块看不清是小猫哪个部位的糖块，用手帕包起来，揣进怀中。
  想了想，又害怕自己的体温会将糖块融化，便将糖块揣到了最外面一层衣服中，与身体隔得远了些。
  .
  自从楚晚舟成为太子之后，住进了东宫，也不再去学宫学习，而是由太傅单独教导，楚离已经有两月未见过他了。
  这一日，学宫休沐，楚离也给影刃放了一天假，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则带着点心去东宫找楚晚舟。
  自从影刃来到她身边之后，她外出很少会带宫女，这也多亏了影刃又当爹又当妈，把楚离照顾的很好，兰贵妃知道这事儿，也没说什么，只要楚离安全就行，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宫女通报之后，不一会儿，便见楚晚舟亲自出来迎接楚离。
  “皇妹，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楚晚舟微笑的揉了揉楚离的脑袋，两月不见，楚晚舟看起来消瘦了一些。
  “哥哥，好久不见，我都想你了，你也不来找阿离玩。”楚离撅着小嘴，嘴上说着怪罪的话，但还是抱住了楚晚舟的胳膊，明显是在撒娇。
  楚晚舟宠溺的看着他的皇妹，赔不是道：“好，是为兄的错，皇妹原谅我好不好？”
  “既然哥哥认错了，那我就大度的原谅你吧！”
  这是楚离第一次来东宫，四处转了转，觉得东宫比蕙兰宫还要美上许多。
  “哥哥，东宫好漂亮呀，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可能会很忙，若是我不在，皇妹便叫宫女陪你玩。”
  楚离正蹲在池塘边看水里的锦鲤，听到楚晚舟的话，抬头看着他问道：“哥哥都在忙什么呢？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
  楚晚舟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过了，此时也不再绷着太子的架子，掀起衣袍，在楚离身边席地而坐。
  摇了摇头，沉默着。
  过了一会，又犹豫着开口：“皇妹，自从当上太子之后，我也开始参与国事，可是......父皇和大臣们对许多事的处理方法和学宫学到的、太傅教的都不太一样，很多事我觉得不对，可父皇和大臣们觉得对......是我错了吗？”
  不等楚离说什么，又接着道：“算了，你还小，跟你说这些干嘛......”
  楚离确实不懂这些，她只是个公主，学的东西虽然和皇子一样，可她不能上朝，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她也无从得知，让她第一次产生了不想在后宫一无所知的想法。。
  可她知道楚晚舟在难过，楚离学着兰贵妃安慰她时的样子，站起身，在楚晚舟疑惑的目光下，将楚晚舟抱在怀中。
  她人小，个子也小，还好楚晚舟是坐着的，她才能抱住他。
  小手在楚晚舟的背上轻轻拍打：“哥哥，不难过，不难过，等我长大了可以帮你。”
  池塘里的锦鲤好奇的看着两人的互动，围在不远处吐泡泡。
  楚晚舟久违的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拥抱的力量，好像可以传递能量，让他疲惫的身心得到缓解。
  他从小就被当做储君培养，他不知道别的皇子是怎样长大的，但他从小就不允许软弱，要坚强、要懂事、要有学识、要有规矩。
  皇家亲情本就淡薄，父子不仅是父子，还是君臣；母子不仅是母子，还有母凭子贵、利益勾连。即使是最温柔的兰贵妃，也不可能日日陪在楚离身边。
  三岁之后皇后就没有再抱过他，皇帝更是不可能做出这种亲密的举动，他才十岁，却比别的孩子成熟了不知多少，也从未有人告诉他“别难过，我会帮你。”
  “皇妹，你真好。”楚晚舟的声音从楚离的怀中传出，有些闷闷的。
  “因为我最喜欢哥哥了，我会快点长大的。”
  “你若不是我的妹妹就好了......”楚晚舟的声音极小，只是在喃喃自语。
  “哥哥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楚晚舟从楚离怀中出来，站起身，拉着楚离的手。
  “没什么，你听错了，走吧，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看。”
  ......
  楚离在东宫用过晚膳才离开，走的时候还跟了两名东宫的宫女，在她身后拿着一堆小玩意儿，都是楚晚舟给她的。
  等她回到月华殿时，天色都已经暗了下来。
  玉瓶玉盏给她梳洗完毕之后，楚离又开始了和影刃的日常睡前聊天。
  今日她心情有些不好，这是一种名为“成长”的烦恼。
  楚离盘腿坐在床边，叹了口气。
  “主人，您怎么了？”
  楚离又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床铺道：“影刃，别总是站着了，坐着聊吧。”
  她不是不知道规矩，只是影刃对她来说是不一样的，她觉得影刃是属于她的，他不像其他任何人，是母妃的、是父皇的，哪怕是玉瓶玉盏，也要听父皇的话。
  但影刃不同，他只会听她的话，他是完全属于她的。
  楚离还不懂人性，更不懂忠诚的可贵，只知道影刃不是奴才，而是她可以信赖的人。
  成年人之间建立信任也许很难，也需要好多年。
  但对于还是小孩子的楚离来说，两年的日夜陪伴已经足够。
  影刃没有上前，反而退后了半步：“主人，这不合规矩。”
  楚离此时心情不好，也没有说话，只是噘着嘴看着影刃。
  两人对视了一会，影刃走到床边，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
  “主人，我坐这里。”
  影刃双手抱膝，规矩的坐着，高大的身影蜷缩在床边，莫名有些喜感。
  楚离今天玩了一天，腿有些酸，便将腿伸到影刃怀中，让他帮她捏腿。
  影刃沉默，他只是个地位低下的暗卫，常理来说，暗卫跟主人说话都是要跪着说的，更别说触碰主人或是坐在主人床边了。
  可他的小主人一向不太看重规矩，每次他强调也没什么用，好在主人裤袜都在，否则光是看到主人裸露的腿，就够他死一百次了。
  于是影刃也不再开口，伸手帮辛离揉腿，只会接触小腿，膝盖以上他是万万不能碰。
  “影刃，我觉得当公主一点也不好。”
  “为何？”
  “公主什么都不知道，在后宫中像瞎子、聋子，朝堂上有什么事不知道、百姓有什么事也不知道，我看了很多书，可书中的山川湖泊是什么样子的？书中说‘为君者当以万民为先’，万民都是谁？又是什么样子的？书中说‘修身治国平天下’，天下又是什么样子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既然学了皇子该学的东西，思维便不会甘于困在在四方天地之中，她想知道史书中的‘海晏河清’‘太平盛世’是什么样子，也想知道皇兄说的政事到底为何让他烦心，可她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
  “影刃，我不想困在后宫之中，我想亲眼去看看楚国的天下。”
  影刃没有回答，他在思索如何为主人分忧，他从未想过这种话会从一个公主口中说出，有些意外，可仔细想想，又在情理之中。
  他将楚离的腿换了一条，然后继续按摩着，半晌后说道：“主人，属下可以为您组建势力，让您拥有耳目，不再一无所知，可以做您想做的事；至于想去看楚国的天下，等您十五岁出宫建府，属下会想办法带您离开京城......只不过十五岁之前，还要委屈主人再忍忍，组织的建立也需要时间。”
  楚离有些惊喜的问道：“真的吗？这些你都可以做到？”
  影刃点点头：““隐龙卫”本就负责情报、暗杀这类的事情，是属下的本职工作，自然是可以做到的。”
  暗卫在没有主人的命令之前，暗卫是不能私自做多余的事情的，如今有了楚离的首肯，他自然可以做到，在“隐龙卫”十几年所学的，不就是这些吗。
  “等我十五岁就可以去看这天下？”
  “属下定当竭尽所能。”
  楚离收回腿，起身兴奋的扑进影刃怀中，七岁的小公主没什么重量，影刃稳稳的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