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了却因果

  无望山上是无尽的雪,无望山下有人在看月。
  无望山积雪未化,新雪已下了三月有余。
  这场持续了将近百年的战争总算是走上了尽头。
  “你该是不怕冷的,这披风未免多余。”束净子一袭道袍,白衣白发,一如津离月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样子。
  津离月没有回头,抬手指尖便凝出一颗剔透玲珑的圆珠,往后一抛。
  “这是最后一枚。”
  这些年来,偶尔战停休整的时候,津离月也在完成着与束净子的约定。
  第一支花,被李不言带给了他的爷爷,李意迟。
  李相也没想到,他尚未完全化形时遇到的那位白发上神竟是无望山的主人。
  他更没有想到,自己竟无意间将束净子拉进了因果。
  束净子赠给他的花,了却的是他当年衔水浇花的恩。
  李相将他当年没有归还的葫芦托津离月代为还给束净子。
  束净子却没有收。
  那物件在红尘打磨,现在已经不属于他了。
  第二支花,被津离月亲自去往漆山送给了掠鸿真君。
  束净子说,他在上古时期曾参加过红槐树下的红槐盛宴。
  此花是当年的宴会赠礼。
  掠鸿真君拿到花后说:“红槐盛宴的主人已经陨落,他这礼物来得太迟了。”
  津离月道:“束净子说,盛宴不在,但因果当了。他知道真君已释怀过往,这花就当是一个念想。”
  掠鸿真君闷闷道:“。。。知道了。”
  第三枝花,被津离月与钟渡远一起带回了胥引之境。
  津离月也是后来才知道,锦琅宫的爪牙这些年里被钟渡远尽数拔除。
  掠鸿真君甚至亲临胥引之境,与红槐锦琅缠斗了三年之久。
  怪不得,红槐没有亲自动手杀她。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津离月将第三支花放到红槐树粗壮的枝干下,说:
  “无望山神托我将这个带给你。”
  “就当是了却了你们之间的因果。”
  许久之后,锦琅的声音传来:“他,没再说什么了吗?”
  津离月说:“没有。”
  风过云静,锦琅再也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钟宅,弃瑾堂。
  津离月凭窗而望,窗外玉湖的景色尽收眼底。
  “你说,这锦琅为什么非要成立一个锦琅宫呢?”
  她利用别人的执念或是私心为非作歹,那她的执念又是什么呢?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的那样,是‘颠覆六界’吗?
  钟渡远正在案前作画,闻言道:“之前审问锦琅宫的那些爪牙时,似有若无地听过山宜慈提过几句她的执念。”
  津离月回首,“哦?是什么?”
  钟渡远微微一笑,说,“当年洛谙上神亲手植下红槐时并没有想那么多,也没有想过红槐会修出灵识灵智。”
  “后来红槐锦琅生了凡心五炽,甚至对盛宴上的一位宾客芳心暗许。”
  津离月震惊道:“不,不会是束净子吧。”
  钟渡远一边着墨一边说,“应该是他。”
  “束净子不沾凡尘,更不会生私心。”
  “洛谙上神身化胥引之境后,红槐是最后进入境中的上古神物。”
  “它也曾像传说中说的那样,曾泣血三百年,流尽一树红泪。”
  “后来不知怎的,竟一朝峰回路转,再度复色,成了如今的样子。”
  津离月怅然道:“不知道是想通了,还是想不通了。”
  钟渡远道:“如今也好,束净子了了他的因果,此生他们应该都不会再见了。”
  津离月负着手慢慢踱步过去,探头看着:“钟少主作画作这半天了,画的是什么呀?”
  钟渡远正好落下了最后一笔,闻言笑道:“画的是月下美人。”
  钟渡远最近十分沉迷画她,什么样的样子都画。
  甚至还画了一副她与李不言、蔡云归被他管束时,因为犯错没喜欢吃的菜,而对着一碟大白馒头愁眉苦脸的样子。
  钟渡远还给那画取了个名字:望馍兴叹图。
  也不知道他这次又画了什么。
  津离月视线刚一落在纸面上,嘴角的笑容就凝住了。
  是月下没错,那图中的美人是她也没错,只是这美人的姿势。。。嗯,颇为狂野。
  津离月抬起拳头去捶钟渡远:“我就知道!当年我在幻境中被家丁带着狗撵就是因为你!”
  钟渡远一边躲一边笑道:“谁让你有了未婚夫还想着去什么醉春楼?”
  “最可气的是你竟然还想着带你未婚夫一起去!”
  津离月不服气地叉腰道:“我那是想去长长见识!”
  钟渡远也毫不示弱:“我那是想测试一下锦府家丁的防卫程度!!”
  两人动作一致,最后齐齐笑着拥抱在一起。
  岁月静好,应是如此。
  ————————————
  飞身回了梧迹国都外的驻扎军营,津离月拂了拂肩上的残雪。
  刚一进入营帐,津离月就被棠执与梨浸抓住哭嚎了一会。
  津离月轻咳一声,“我去无望山去了多久?抚月城中可有什么动静?”
  棠执行礼,恭敬道:“王姬入无望山近三月,如今抚月城也已入冬,棠执已按王姬吩咐布下天罗地网,整整三月,无一人进出。”
  原来已经三个月了啊。津离月想。
  三个月前她与钟渡远从胥引之境出来,她去了无望山,而钟渡远则去了津离军已经攻下的城池处理善后之事。
  “另外——”棠执将头俯得更低。
  “君上传信,若王姬还不攻城,则会改派别的王子或王姬来掌夺城之事。”
  津离月扶额苦笑,她知道父君并不是真的生她的气,只是这样一直围城不攻,怕里面的人狗急跳墙。
  吩咐了回信后,津离月缓缓开口道:
  “棠执,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棠执大惊失色,复又低头掩饰。
  救命啊!
  要是钟少主知道王姬殿下又忘记了什么事情,他一定会抓狂的!
  于是棠执小心翼翼问道:“王姬怎么会这么说?”
  “那为什么——”津离月迟疑着开口。
  就在刚刚,她恣意懒散的歪倒在椅子上,总是感觉少了什么?
  好像是一句让她坐好的笑嗔。
  一个离开许久又回来过的人。
  她想,钟少主,你一定是给我下毒了。
  咱们分开的时间有近千年之久,但如今,你仅仅离开我只三个月的时间。
  我竟这么想你。
  津离月的手缓缓下移,直到覆在平坦的小腹,她笑着垂下头。
  不知道。。。你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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