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阑番外篇

  回南疆的第一天。
  何阑扔掉了所有关于安糯的东西。
  他以为只有这样，便能很快忘记他。
  但是不过短短三小时，看着空荡荡的院子，这才恍然，把关于安糯的扔了，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巨大的惶恐几乎占据他这个心神，不断质问自己真的忘得掉吗？
  身体更是无意识走向被扔的地方，又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捡了回去。
  有干掉的野花，有雕刻的报废木头玩偶，还有不知从哪儿捡来的石头。
  每每看到，仿佛那人还在自己眼前。
  原来早在许久之前，一个名叫安糯的人偶早已侵入他的生活，他的一切之中，突然割裂开来，居然会这么疼。
  他捂住胸口，眼睛发涩，似乎有什么从眼眶落出，砸在地上。
  视线模糊。
  他好像又是独自一人了。
  尽管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京城那边，天子大婚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南疆。
  何阑呼吸急促，明明早就知道结局，还是抱有一丝侥幸，若是和他成婚的不是那人的话……
  但听完，既失落，又庆幸，那人有人护着，却不是他。
  他想，既然不能爱他的话，那作为朋友，或许还能远远看一眼。
  他这般想着。
  直到，楚澜，当今天子，发疯似的带着一批人马闯进南疆，头发银白，交给他一具尸体时，何阑怔住了。
  透明棺椁里躺着一具安详深睡的人，脸颊红润，皮肤有光泽，除了没有呼吸，仿佛就是一个睡美人。
  救他……
  高大的男人满目祈求，花白的发丝好似百岁老人。
  强装镇定的身躯微微发颤，所有侍从都知，从京城到南疆，跑死了几匹马，换了一批又一批侍从，但身为天子的楚澜，却几乎连眼都没闭。
  救他——
  他重复了一遍。
  何阑脸色发白，在众人的目光下缓缓打开棺椁。
  一股凉气扑面而来，但何阑还是在涌动的空气中察觉到了一丝腐败之气。
  他按在棺椁上的指尖抽搐，好半晌，才缓缓伸手落在青年的脸上。
  柔软，冰凉。
  但确实早失生机。
  何阑肩膀顿时卸了力，竭力掩饰，仍红了眼眶。
  “怎么，回事？”他听到他在问。
  楚澜眼底一片茫然，是啊，怎么回事呢？
  少年就像是一朵盛开的昙花，不过是转瞬之间，错开了视线，好似就消失了。
  他抱着脑袋，喃喃道“不知道，不知道……”
  他又突然拽住何阑的肩膀，“你是人偶师，你把他带回来。”
  何阑却怔怔看着棺椁，好半晌才开口，声音沙哑，竭力掩饰的情绪此刻也没能绷住，带着哽咽：“对不起。”
  周围侍从面露不忍，他们是亲眼看着皇后去世后，陛下近乎崩溃。果然，随着何阑话音落下，楚澜整个人像是被抽取生机，顿时一口鲜血涌出，昏死过去。
  世人皆知，当今天子爱惨了皇后，为了求医，不惜跑死多匹战马。
  但百姓不知，重新带回皇宫安置的仍是一具只能躺在棺椁里的尸体。
  楚澜像是没事人一样，处理朝政，只是谁也不能动那被摆放在寝殿的透明棺椁。
  即使用着最昂贵稀有的冰块，似乎也挡不住青年的消逝。
  楚澜拿起打湿的手帕细致擦拭青年的手，看着那褐色的斑点却迟迟无法动弹。
  没关系。
  他说。
  我很会来陪你的。
  何阑知晓天子薨，同皇后一同下葬时，看了一眼摆放在桌上的白瓶，随之一饮而下。
  *
  一处农家小院里。
  穿着灰扑扑布丁衣裳的少女端着一碗粥，细致的喂到身材高大的男人嘴里。
  毫无机质的眼睛闪过一丝笑意，轻声说了句“谢谢。”
  少女红着脸，盯着男人俊俏的脸，扯着话题：“我们的陛下可真是痴情，听说皇后去世，陛下一夜白头，没过多久也跟着去了，老天爷真是不公……”
  眼瞎男人突然抬头，不知为何，嘴里的食物也变得难以下咽，他好奇的问：“皇后是什么人？”
  少女不确定的回答：“城里说书的偷偷谈，好像叫什么安糯……哎，哎哎，你这是怎么了？哪里难受吗？”
  男人摸着湿润的脸颊，泪水止不住的流。
  他捂着脸，按住心口，一脸茫然，“这难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