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镇微醺饮秋光

  一个是大唐第一女灵士,渊帝最疼爱的独女——李兰秋。
  一个是兰若寺戒律院首座,仅在方丈一人之下的空笃大师。
  面对两位当世屈指可数的强者,刘先生质问道,“你们想死不成?”
  两人未作出任何回应,只是迅速收敛气机,转瞬间风平浪静。
  作为五百年前那场【星垂之战】的参与者,处于战场边缘的空笃大师亲眼见证,为了那名被兰若寺和东土唐国同时觊觎的女子,刘先生一剑湮灭数名【天臻】境强者。
  举世皆敌不过如此。
  时光荏苒五百年,饶是空笃大师早已晋升【天臻】,但那一剑风华时常让他从梦中惊醒。
  世人皆言,【星垂之战】后,刘先生修为一溃千里,早已油尽灯枯,不复当年。
  但没人敢赌,就连空笃和李兰秋也不敢。
  一场惊世之战消弭无形。
  在刘先生面前完全收敛锋芒的天宝公主冷哼一声,“待此间事了,本宫必将讨教。”
  空笃淡淡道,“下次【五界论道】,本座在珞珈山恭候公主。”
  两人各自散去,复归佝偻的刘先生躺在檐廊之下,躺椅安静摇晃。
  直到拎着一只烧鸡、一壶美酒的叶子玉踏着月色,轻快而来。
  熟练的从房中拿出碗筷、酒杯,切好烧鸡、斟满美酒,叶子玉盘腿而坐,就要与刘先生对饮。
  被刘先生斜睨一眼后,叶子玉讪讪而笑,放下酒杯鸡腿,抽出一柄城防军的制式长剑,在私塾前的草甸上练起剑来。
  剑锋拧转带起一道道清风,月辉洒落其上却又溅射开去。
  当叶子玉收剑而立,谄笑道,“先生,指点一二?”
  刘先生滋一口美酒,用筷箸夹起一根鸡腿,淡淡道,“无话可说。”
  叶子玉笑嘻嘻道,“是因为剑招圆融,已臻化境?”
  “我没练过剑。”刘先生回道。
  “先生可别欺骗老实人,我这剑谱可是您传授的。”
  一根鸡腿只剩骨头,“这本剑谱只是我早年间偶然所得,在我晋升【天臻】之前,从未摸过剑。”刘先生理所当然道,“这本剑谱虽然粗陋不堪,但对你而言,已经足够。”
  “粗陋不堪?”叶子玉惊道。
  刘先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年前,若不是你哭爹喊娘的要我传你剑招,为师实在是被缠的没有办法,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可别说您没有高深一点的。”叶子玉垂死挣扎。
  “有是有,山巅那一剑。”刘先生鄙夷道,“学得会?”
  叶子玉终于放弃挣扎,无力躺倒在廊檐地板上,恨恨地撕咬着剩余的一只鸡腿。
  一年来,叶子玉都是深夜练剑,叶飞羽则要早上一个时辰,所以尽管都在一处修炼,但兄弟二人却从未碰过面。
  夏叶绿时,莹莹如玉。
  秋叶黄后,坠坠似羽。
  兄弟二人的人生轨迹,终究是向着两个方向演变,且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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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像杯中酒、掌中沙,或流或逝,转眼已过半旬。
  半个月来,俏寡妇酒肆冷清了不少,因为名字素雅出尘、满嘴荤话的老张——张青云竟然一次也没光顾酒肆。
  不知是酒肆里的酒不香了,还是俏俏的臀尖儿不翘了。
  其他与老张臭味相投的几个腌臜货色这样调侃道。
  笑吟吟听着酒客调侃的老板娘王俏俏,也确实有些想念老张的俏皮话了,突然眼前空白,脑门上一道金色法印一闪而逝。王俏俏只当是眼花,并未在意。
  田间老农、商行掌柜、小巷孩童、学塾教习......那道法印几乎在成百上千的小镇百姓脑门上一闪而逝。
  时间极短,也就无人在意。
  老张的简陋院落大门紧闭,空笃躺在藤椅上,光洁额头上,一道卍字法印不停闪烁,酒肆酒客心心念念的老张恭敬立于一旁。
  空笃眼前一幕幕画面不停切换,仅仅片刻时间,空笃的灵觉已遍览小镇里里外外。
  直到一个私塾蒙童去林间撒尿时,看到刘先生伫立在一座秀气墓碑之前。
  找到了!
  空笃再次睁开眼睛,额头法印已消失不见。
  虽然已找到【凡圣】尸骸,但却让佛心通透的空笃产生深深的迟疑。
  是直接盗取、祭炼尸骸,还是等待【凡圣】选择下一任接受馈赠者?
  前者无异于与刘先生直接问剑,后者则要生出许多变数,空笃可不会天真以为,占尽地利的唐国只会出动天宝公主一名天阶灵士。
  以军力之盛闻名【五界】的唐国说不准早已陈兵边境,只待【凡圣】传承之日。
  毕竟以一国之姓统御东土,百年来又暗中招徕、培养多少高手,兰若寺-通禅堂的谍子也未能获取详实数据。
  陷入两难的空笃大师手指轻轻敲击扶手,忽然想起酒肆泼皮对张青云的打趣调侃,淡淡笑道,“想不到我兰若寺的出色弟子,竟还是那酒肆的风云人物。”
  无相轻轻一愣,难看的三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匍匐在地道,“弟子潜伏二十年,与小镇百姓打成一片,实是为了掌握镇中动向,至于破了寺中戒律,待弟子回寺,自会到戒律院领罚。”
  空笃打断无相,“既是为了寺中任务,自然有功无过,不过你沾染俗世太深,本座倒有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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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午后,有勤劳农户已下地耕作秋收,有家中妇女在院中织作,有孩童在学塾郎朗而诵,有懒汉在门前昏昏欲睡,也有年迈老者在树阴下谈论平淡无奇的一生,金色阳光照得整座小镇都有些微醺。
  叶子玉、叶飞羽两兄弟在城防军营中与众军士围坐一团,不时接受挑战,与光着膀子的壮汉摔跤。
  兄弟二人衣袍、发间沾染了不少草屑灰尘。
  看到远处背着手的大红棉裙,叶子玉拍拍屁股迎了上去。
  杜青梅露出笑意,变出一壶酒来。
  小镇酿酒技艺粗糙,土酿大多涩口、辛辣,难以下咽。偶尔杜国泰外出行商时,才能带回几壶好酒,是小镇里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货色。
  烟酒不忌的叶子玉拔出酒塞,顿时清香扑鼻,啧啧道,“小杜啊,竟然把杜叔压箱底的好酒都拿来,咋滴,日子不过了?”
  一向开朗的杜青梅神色有些郁郁,“我听爹说,这是他给我准备的嫁妆,是星垂州首府才能买到的佳酿,你慢慢喝,酒壶是用红山玉炼制,质地坚韧、刀砍不破,以后你可以用这酒壶装酒.....”
  杜青梅低头踢着枯草,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眼眶微红,“我娘已经在给我收拾行囊了,叶子我要走了。”
  叶子玉一手拎着酒壶,一手轻轻拍拍杜青梅额头,“傻丫头,等你在外落脚了,可以通过商行寄信给我啊,届时我自有办法去寻着你。”
  杜青梅狡黠笑道,“就等你这句话了,我在星垂州首府等你,想我的时候就看看这只酒壶。”
  直到杜青梅蹦跳着走远,叶子玉才意识到被骗了,看着手中葫芦状的红色酒壶摇头失笑,将之系于腰间。
  叶飞羽走到叶子玉身边,“哥,啥时候和青梅成亲,天涯海角我都赶回来。”
  “那时候不是归真境灵士的话,就别回来给你哥丢人。”叶子玉搂住弟弟的脖子。
  “那必须的。”叶飞羽一笑生花,英俊相貌仿佛让整个人都熠熠生辉。
  习惯生活在弟弟光芒之下的叶子玉踹了弟弟一脚,“走,去找老张把这壶好酒给分了。”
  马头镇外的一片山林里,阳光从密密匝匝的枝叶缝隙中投下一道道光线,在三个牛皮帐篷上映上斑驳光点。
  帐篷外是几处篝火,山鸡野兔在火焰熏烤下,不时滴落几滴油水,发出阵阵香气。
  篝火旁围坐着十余名精壮大汉,刀剑被随意放在手边,众人沉默不语,只剩下野味熏烤时的滋滋声。
  不远处的一处篝火仅有两人围坐,一人身形高大,在微凉的秋日里仅穿着一件贴身短褂,虬结肌肉展现出爆炸性力量。
  另外一人则“文弱”许多,身穿青色长袍,拿着树枝拨弄着篝火。
  “小少爷,大少爷的消息靠谱么?兄弟们在此地已潜伏半个月了,马头镇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大汉疑惑道。
  半个月来,其他兄弟毫无异样,身为灵士的他和小少爷却吃尽了苦头,风餐露宿且不去说,只是靠近小镇,体内灵力不仅运转迟滞,而且会不受控制的向外散溢。
  身为宗门分堂堂主的大汉估摸算了一下,仅半个月,这诡异的马头镇就耗去了自己数年苦修!
  “余堂主,要不是我爹拿绮云阁的姐姐们威胁我,你以为我愿意来这个鬼地方?”青袍男子苦涩道,“不过我哥在军中地位你是知道的,他的消息自然是准确的。”
  唐国商武,极重军备,各州军队均受军部直管,独立于府衙系统之外,且各州最精锐的部队都有独立番号,以州名命名,是每年唐国军中演武大比的中坚力量。
  可以说各州军队的大将军有没有牌面、腰杆硬不硬,就看精锐部队强不强。
  自己大哥在星垂州一等一的【星垂军】中担任要职,直接听命于大将军,首府城主见到大哥都要客客气气。
  父亲私下曾跟自己有过一番长谈,有大哥在,宗门就不会倒,但是如果把家里和宗门里一千多号人的担子都压在你哥的肩上,他累,你就能轻松?
  这也是他这次来碰一碰运气的根本原因。
  他们驻扎之地距离尚远,根本看不到小镇概貌,青袍男子却潜意识却觉得危险,与灵力吞噬无关,而是一种直面深渊的心悸。
  希望大哥能够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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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光照进外在平平无奇、内里极尽豪奢的阁楼窗棂,一身锦绣宫装的李兰秋负手而立,手指挂着一块雪白玉牌,上面一排墨黑字迹渐渐消失。
  字数不多,且语气十分随意,却让李兰秋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
  “星垂精锐已在秘境外集结,别磨磨唧唧——宁。”
  李兰秋静静望着窗外的金色小镇,口中喃喃,“刘先生、空笃、星垂军、尸气,还有一些不自量力的蝼蚁,小小的马头镇怕是经受不住如此风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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