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拳分高低

  ……
  天色既明,冬日阳光洒向云岚山,山巅积雪泛起熠熠光辉。
  翻过云岚山,西行数百里,有一条宽约千丈、深不见底的裂谷,临渊而立左右更是望不到边际。
  从天际俯瞰,仿若一块大陆被撕成两半。
  裂谷罕有人至,边缘尽是枯黄杂草,此刻却有一人安静的临渊伫立,裂谷深处吹起的阴风阵阵,仿佛要将此人卷入裂谷之中。
  裂谷对面便是异域【中土】了。
  来人身着墨绿军装,双腿笔挺修长,齐耳短发被劲风吹拂,既有几分凌乱美,还有几分飒爽英姿。
  皇室禁军大统领,军部唯一女中将,陆生花。
  陆生花负手而立,安静眺望着裂谷对面,手中信符上的字迹缓缓消散。
  虽然自家夫君传信内容一如既往地油腻,但陆生花却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直到三人从背后杂草丛中走出,天地间呼啸的冬风陡然一滞。
  枯黄杂草自三人出现时,便开始无风自舞,最终在强大灵压的碾压下,碎裂成碎屑草渣,向着四面八方飞溅。
  三人皆着黑色劲服,无一例外地竟然全部是天灵境!
  天地间陡然变得肃杀冷冽起来。
  陆生花一动不动,甚至未转头瞥一眼三人,“堂堂长野州大将军,竟然玩弄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鬼蜮伎俩。”
  当先之人对陆生花的嘲讽无动于衷,抱拳行礼,“还请陆统领随我们走一趟。”
  陆生花倏然回身,灵压忽地一滞,纷纷扬扬地草渣猛地全部凝于空中。
  “就凭你们?”陆生花脚下土地以她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撕扯出千百条裂纹。
  如山如渊的拳意铺天盖地而来。
  除了居中之人,剩下两人忍不住倒退数步,唯有调动灵力才能抵御这股汹涌拳意。
  与司徒星辰的粗莽不同,长野州大将军容貌清秀、身姿瘦削,倒有几分儒将风采,“大统领拳道通神,凭我们三人自然是蚍蜉撼树,若能免动干戈自是最好。”
  陆生花冷笑不语,似是在嘲笑他痴人说梦。
  陆生花的拳意节节攀升,竟盖住了从裂谷深处刮来的阵阵阴风。
  脚下的土地轰然炸裂,裂谷旁的山石簌簌掉落,陆生花身影已出现在长野大将的身前。
  后者似是早有预料,双臂交叉于胸前,挡住了陆生花势若奔雷的一拳。
  拳臂交接之处溅起一圈气机涟漪,长野大将便如离弦之箭,笔直飞入枯草丛中。
  陆生花眉头微皱,只因她一拳建功,身旁两位天灵境却无出手意向,也不见有丝毫慌乱。
  半晌,一位身着华美狐裘的俊美男子从草丛中走出,身后跟着一支手臂已经弯折的长野大将。
  看见来人,陆生花第一次露出凝重神色,周身拳意如长鲸吸水迅速收敛。
  “大统领,好久不见。”来人向着陆生花抱拳行礼,露出温醇笑意,好似旧友重逢。
  “山巅之人也要趟一趟浑水?”陆生花浑身灵力如闷雷奔走,几如一颗蓄势待发的风雷惊。
  “非吾所愿,不得不来。”狐裘男人笑意不减。
  “明白了。”陆生花了然点头,“今天本统领便好好称量一番山巅十人的斤两。”
  “荣幸之至,晚辈曾随您在皇室禁军中学拳十年,今日吾便以拳道胜您。”男子再次抱拳行礼,口气却大的出奇。
  三人飞身而退,片刻间已退出千丈之外。
  虽然同为中将军衔,但名为姚芝贤的长野大将军深知自己充其量只能与司徒星辰掰掰手腕,决计不会是眼前这位大唐第一届演武魁首的对手。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摆开拳架,一模一样的起手式。
  两股如出一辙的拳势凭空而生,又如翻卷的浪潮轰然相撞。
  大地无声炸裂,数百个马车大小的泥块浮空而起,在空中悬停一瞬后,被两股无形拳势挤压成了细碎的沙石,如大漠里飞扬的黄沙,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两道模糊身影在黄沙之中撞在一起,不闻雷声乍响,只有简简单单地拳头碰撞声音。
  忽有大风平地起,漫天黄沙被涤荡一空。
  两道身影倏然分开,一人双脚犁地,划出两条十丈长的'沟渠'。
  另一人则双脚止不住后退,每倒退一步都会在地上砸出一方浅坑。
  一直退到分割中廷、东土两界的裂谷边缘才堪堪止住。
  “若非吾天赋绝世罕见,今日恐被大统领给收拾了。”狐裘男子甩了甩酸胀的手掌。
  毫无征兆地,男子从原地消失。
  陆生花一拳还未完全击出,就再次与男子倾力一拳撞上。
  裂谷边缘被炸出半圆空缺,陆生花如一颗攻城炮弹,眨眼间已跨越千丈距离,被狠狠'钉入'对面裂谷的崖壁上。
  另外三位远远观战地天灵境瞠目结舌,第一次知道传说中的山巅十人到底是怎样的份量!
  以拳入道的陆生花竟不是一合之敌!
  就在三人以为胜负已分之时。
  陆生花将自己从崖壁中生生'拔出',以比去时更加迅疾的速度攻向男子。
  男子后撤一大步,将拳头握于腰际,再毫无花巧地击出。
  与陆生花再次撞在一处。
  两人竟都不闪不避,想要凭拳意与体魄分出胜负!
  陆生花悬停空中,向下递拳。男子伫立大地,向上迎拳。
  当拳头相撞,两人身后几乎同时发出巨大音爆声。陆生花背后荡漾起一圈圈气机涟漪,男子背后的土地上则似被一颗天外陨星砸中,形成一方浑圆深坑,男子伫立边缘就如同一只渺小蚂蚁!
  观战三人脸色愈发凝重。
  陆生花三拳打杀清河大将刘昭的光辉事迹在军部已人尽皆知。临行前三人还曾心中腹诽那刘昭是纸糊的天灵境。
  如今再看,换成自己也未必能在陆生花的拳下挺过三招。
  对拳三次后,两人似是完全放开手脚,竟然同时拳如惊雷,眼花缭乱地对攻起来。
  天雷滚滚,轰然作响。
  以三人天灵境灵觉探知,竟然都只能探寻到二人的模糊轨迹。
  天地间陡然炸出数百道刺目白光,那是二人每一次拳脚碰撞所致。
  “听闻陆统领夫君不通灵力,独女也只是夜玄境,从他们二人下手岂不是更容易?”长野军供奉低声问道。
  为何要挑上这根'硬骨头'来啃?
  姚芝贤面容紧绷,苦笑道,“非是不愿,实是不敢。”
  唐国中一直流传着宁帅曾经说过的一句'祸不及妻女',无论是庙堂上还是军队中的勾心斗角,斗赢了是本事,但决不能拿对方妻女来威逼利诱。
  初时也无多少人在意,但总有人去试图触碰这条'底线',下场就是不仅本人'销声匿迹',就连所属势力都被连根拔起。
  时日一长,也就无人胆敢逾越雷池半步,就连庙堂之上有人犯了杀头大罪,渊帝也极少行株连之刑。
  ……
  云岚山东边的羲和城里,身着便装的司徒星辰正在一处别苑里与顾长野等部将议事,忽有守卫通禀,称新任清河大将军李宗瑞拜访。
  “本将军与这位皇亲国戚尿不到一壶去,他来找我作甚?”司徒星辰一边抽烟一边嘀咕道。
  “李宗瑞履新清河军,急于施展拳脚,也许是想与大将军您商议清剿余匪等事宜?”一位参与羲和城外一役的军团长猜测道。
  “长野,你怎么看?”司徒星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顾长野脸色依然苍白,“回大将军,末将认为李将军此行有些蹊跷。”
  “说说看。”司徒星辰一支烟尽,又续上一支。
  “如今羲和城一应事宜依然是陆统领总揽,既然余匪清剿已交由我军,轮不到这位勇武郡王指手画脚。”顾长野神情淡淡,语气中对李宗瑞有一丝不屑。
  “你个小王八蛋对李中将尊敬一点。”司徒星辰哈哈一笑。
  说话间,李宗瑞和两位副将已被引入庭院,司徒星辰挥退星垂军众人,只留下顾长野。
  顾长野默然起身,立于司徒星辰身后。
  李宗瑞坦然就座,开门见山道,“这段时间有劳司徒将军和星垂军的兄弟们,宗瑞此行就是看看兄弟们还缺点什么,羲和城一定尽力满足。”
  “哈哈哈,李将军有心了,咱军部军备司粮草供应充足,李将军无需为此事挂怀。”司徒星辰笑道。
  正说话间,司徒星辰的灵觉里竟然有两股灵压在彼此纠缠。
  隔着一座云岚山依然清晰可闻,足见灵压之庞大和爆裂。
  其中一股正是自家旗长——陆生花。
  司徒星辰猛然站起,随后又缓缓坐下,只因他看到李宗瑞面带微笑,似是早有预料。
  挥退随侍身后的顾长野,司徒星辰才一字一句道,“所以说,你此番到访,实际上是为了拦住我司徒星辰?”
  “可以这么说,毕竟事关重大、不能有丝毫差池。”李宗瑞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不过为星垂军的兄弟们增添补给,也是宗瑞的真心话。”
  “嘿嘿,这局大棋你们想抢占先手,就不怕国师借机发难?”平复下来的司徒星辰丢给李宗瑞一支烟,冷笑道。
  后者将【华脂】搁在案几上,“先手?司徒将军怕是不知道咱们的宁国师有多少暗中谋划吧。”
  潜居沧海二百年,真以为那位只是吃斋念佛、面壁思过?
  一想到即将与他落子对弈,李宗瑞就忍不住战栗。
  不知是兴奋,亦或是恐惧。
  “从自家禁军开始整饬,不知国师该如何回礼。”司徒星辰盖住茶碗,“有点意思。”
  说着便摆手送客。
  李宗瑞带着既是家臣又是副将的二人走出别苑,其中一人不解道,“王爷就不怕司徒星辰暗中赶赴战场?”
  “堂堂一州大将军,自不会做出这种没脸没皮的行径。”李宗瑞笃定道。
  话音未落,一个雄壮身躯拔地而起,向着西边儿飞奔而去。
  速度之快,甚至能听到此起彼伏、渐行渐远的音爆声。
  李宗瑞的眼神骤然阴鸷,咬牙切齿地念着'司徒星辰'四字。
  三人身形浮空,朝着云岚山方向追赶而去。
  ……
  日上三竿,夜巡的叶子玉在署衙寝室内醒来。
  走上永清郡大街时已用【半生雪】变换了容貌,随便在一处小摊吃了两笼包子,喝了一碗黄酒,便来到了永清郡最大客舍。
  对面是一家胭脂店,见叶子玉气态举止不似富庶之人,掌柜的并不热情,任由客人自行挑选。
  叶子玉一边随意翻捡胭脂水粉,目光悄无声息地落在对面的旅舍。
  “掌柜的,运来客栈号称永清第一客栈,怎地如此萧条?”叶子玉不经意地问道。
  “嗨,听说有贵人包下了客栈,出手很是阔绰,客栈就是半年不开张也能赚得盆满钵满。”掌柜的望向对面客栈,满脸羡慕。
  “那得多大的开销!哪来的贵人,不拿钱当钱?”叶子玉故作惊讶道。
  “这就不是咱能打听到的了。”掌柜淡淡道。
  叶子玉心中了然,立即买下了几样包装素雅的脂粉。
  掌柜顿时眉开眼笑道,“只知道是满身贵气的一老一少,至于是何身份就无从得知了。”
  收起脂粉,叶子玉暗中点头,老张给自己的情报果然精准,虽不知王伯楷二人为何会在永清郡停留,但必有缘由,只是不知与自己执行的军务有无关联。
  难道司徒星辰是想暗中劫杀王伯楷,给自己一个报仇的机会?
  自嘲地摆摆头,一来司徒星辰与自己并无过多交集,再者他与王伯楷只是一场无谓争斗,远没有上升到生死相向的地步。
  叶子玉走出胭脂店,蹲在道旁百无聊赖地抽着烟,眼光落在运来客栈楼上临窗的包厢时,却见两人对坐饮茶,似是察觉到窥探目光,王伯楷目光如箭射来。
  叶子玉不着痕迹地转移目光。
  诸葛瞻顺着王长老目光望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蹲在道旁,抽着清河州当地土烟,属于看过即忘的'路人甲'角色。
  “王长老,可是有何蹊跷?”诸葛瞻问道。
  王伯楷淡淡摇头,收回目光,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莫明道,“一只不知死活的蝼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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