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黑夜
“你在看什么呢？雨怜？”
感受到身旁传来的气息，雨怜轻轻的吁了一口气。她的目光并没有从黑夜中的星空之上移开，雨怜只是抱着自己的膝盖，静静的看着那点点的星光在云间与世界树的枝叶间交替闪烁着。
“没什么，潘拉姐姐,只是......雨怜感觉自己很久没有像这样静下来看着天上的星星了。”
“星星？那种东西，不是抬起头就能看到吗？那种一成不变的东西，不管何时看去，它们的姿态不都是一样的吗？为何还要将自己的精力与时间浪费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上呢？”
翡翠色长发的少女发出了无聊的呢喃声，她向着身后的草地躺去，百无聊赖的玩弄着手中的魔方。雨怜只得苦笑一声，但还不等她多说些什么，一颗不起眼的流星在不知多远的天空之上划过。少女的心思再一次被那看不见尽头的星河所吸引，意识似乎也陷入了那斑斓的星光之中。
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一个人看向星空了呢？
仰望星空是雨怜的爱好，但不如说，过去生活在囚笼之内的日子里并没有多少爱好能够让她选择。透过那冰冷栅栏所能窥探到的色彩，似乎便是命运对她所降下的唯一的慈怀。雨怜并不讨厌这样，至少那些不知名的星星在面对如此的她时，也能毫不在意的尽力释放着自己的光芒与美。
在那流星所抵达的尽头，是怎样的地方呢？那些消逝的流星，是否能够再一次回到那星河之中，再一次成为那星空之中的一员呢？
无尽的想象，加入少许的天真，再带上一点不切实际的对于未来的幻想，那是对于少女来说最棒的美梦。她会品尝其中每一丝甜美的勾芡，直到冰冷的太阳再一次升起，冷酷的驱散着对于它来说太过于不值一提的斑斓。
但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便有了一同看向星空的同伴。
铃月会坐在雨怜的身旁，温柔的向她讲述一些自己从未听过的故事，那些故事中的世界，几乎就和那天边的美景一样美好；赫娜露丝会轻柔的梳理着雨怜的头发，一边讲述一些过去自己的所见所闻；莉莉丝呢？她可是少女最为吵闹的姐姐，她会从背后抱住雨怜，将自己的脸埋进雨怜的头发中，胡乱的蹭来蹭去。最后在她那轻柔的歌声之中，自己便会在她的怀中缓缓的睡去。
而那个男人，那个将少女带离那个如同地狱一般的地方的男人。他并不会有太多的话语，也不会有过多的动作，他甚至都不会坐在雨怜的身边。他会坐在较远的地方，静静的点上一根香烟，看向那星空。直到那根香烟燃尽，他便会催促着雨怜尽快入睡。
想到这，雨怜顿时感到内心中涌上一股酸意，她看向一颗尤为明亮的星星。所有的人都聚集在这同一片星空之下，但他们又是如同夜空的所有星星一般，不尽相同；他们的距离又如同这星图一般，看似互相倚背而靠，但事实上，它们之间究竟又相隔了多少光年呢？而同处在这同一片星空之下的他们，又是否如自己一般，在仰望着那同一抹斑斓呢？
“......呀！”
正当少女独自郁闷时，一阵突如其来的感受打乱了她的思绪。雨怜回过头，她看向那躺在自己身旁的那拥有翡翠色彩的少女，那尊为圣女的她此时正在抱着雨怜的尾巴，并一脸愉悦的将自己的脸不断蹭着那毛绒的触感。
“雨怜要生气了哦！潘拉姐姐！”
微红着脸，雨怜鼓着嘴一把抽回自己的尾巴，抱在自己的怀中小心翼翼的梳理着其上的毛发。不过那气嘟嘟的脸蛋在外人看来着实没有什么威严罢了。潘拉微微眯起眼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忽然她猛地起身一把将不知所措的雨怜扑倒在草地上，接着发起了凶猛的挠痒痒攻势。在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后，潘拉一脸满足的将双手从雨怜的身上抽回来，俯着身，一脸坏笑的看着身下红着脸气喘吁吁的雨怜。
“唔哇，罪恶感好深啊，这副表情的雨怜可不能让外人看到了啊，呼呼呼......”
“雨怜真的要生气了！真的真的，真的要生气了！即使是潘拉姐姐，也做的太过分了！”
一脸狼狈的少女装作十分用力的一把推开潘拉，但是那明显过于在乎不让对方一把摔倒在草地上而显得过于轻柔的力道只是让潘拉的身形稍微向后仰去，而雨怜则利用着灵活的身体灵巧的从潘拉的身下钻出，站在了潘拉能够“肢体骚扰”自己的距离之外。看着站在远处通红着脸却气不打一处来的雨怜，潘拉还是没能忍住笑意，一脸愉快的笑了起来。
“哇哦，雨怜生起气来，真的一点都不可怕呢。”
“什么嘛？！就算是潘拉姐姐，雨怜也不会原谅哦！”
“哈哈哈，果然还是这样的雨怜更有趣呢。”
看着全身毛发倒竖的雨怜，潘拉一脸满足的向后倒去，躺在了草坪上。她长长吁了口气，看着漫天的星空，用着懒散的语气缓缓的说着。“星星就该像星星一般在黑夜闪耀，太阳就该像太阳一般炙热。而像雨怜一般的孩子呢，就应该像孩子一般去嬉戏玩闹。这不应该就是世界的‘基准’吗？如果连这都做不到的世界......”
说到这，潘拉坐起身，将手上的魔方摊在手上，展示给雨怜看。在雨怜的眼中，那魔方的一角，绿色与红色和白色的方块位置被交换，使得魔方的六面不再规整。
“连这都做不到的世界，不如就这样被毁灭算了。”
一脸毫不在乎的将手中的魔方向着身后抛去，被称为圣女的少女如此说道。但那预料中的碎裂声并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少女耳边那阵轻柔的微风声。潘拉轻笑一声，她转过身，只见前一刻还站在自己面前的雨怜，已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后，并且不偏不倚的接住了那被潘拉扔出的魔方。
“不要因为玩腻了就随便扔掉，送给拉蒂丝他们不是更好吗？玩具也是用钱买来的，勤俭节约这种事，连拉蒂丝他们也明白哦？身为大家的前辈的话，就要好好以身作则，潘.拉.姐.姐。”
从雨怜的手中接过魔方，潘拉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将自己的目光移向了一旁。“我才不知道那么复杂的事哦？我才只有两岁大哦？”
“......果然，这样子把雨怜当成笨蛋的潘拉姐姐最讨厌了。”
“欸？~不要啦~我可是最喜欢雨怜的啊~”
“请、请放开雨怜——呀！你在摸哪里啊！啊真是的，好了啦，雨怜原谅你啦！所以不要再挠痒痒了！”
再又一次上下其手占尽了雨怜的便宜后，潘拉一脸满足的从雨怜的身上抽回了手。就在她一脸坏笑的还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潘拉如同注意到了什么一般，她看向村庄的远处，看向那黑夜下的丛林，发出了即使是在她身后的雨怜，也没能察觉的轻柔的叹息。
“玩耍的时间结束啰，我可爱的，小小的骑士大人啊。”
“欸？”
“使徒大人们。”
雨怜的疑问很快得到了回复，还不等她继续向着潘拉提问，从二人的身后传来一声嘶哑年迈的呼声。回过头，正是这个村庄的老村长。此时的老者一脸严肃，身披隐匿且便于行动的黑袍。而站在他身后的一名护卫也同样是如此打扮，只不过在他手中的那把魔力枪让他的姿态更显得凶煞。
“我们得立刻护送精灵大人移动了，他们......那些歹人终于开始行动了。他们的兵力数倍于我们，并将我们包围，相信，这个村庄很快便会被摧毁吧。”
“怎么会......”
空气中悄然弥漫的血腥味被有着魔兽血脉的雨怜给捕捉到，她看向远处的丛林，从中隐约传出的刀剑碰撞声和魔力光束的穿透声也缓缓传入雨怜的兽耳当中。老村长并没有说谎，村庄已经被包围，她们必须要离开了。
“使徒大人们请不要担心，如今的境况早已在我们的预料当中。在白日时之所以请求二位与精灵大人留在这，也是为了让那群歹人上钩。这个村子......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是诱杀敌人的陷阱。”
“你们明知这样可能让精灵小姐遇到危险，你们也还是选择将精灵小姐作为你们战争的诱饵吗？”
“我们没有选择，使徒大人，我们必须赢下这场战争；而你们也是如此，想要在这个国家中保护精灵大人，恕我直言，仅凭二人的本事......况且，你们也正是明白自己的斤两，这才会到处招摇来吸引像我们一样的潜在的友军吗？”
紧紧的捏着挎包的肩带，雨怜皱着眉头正准备再说些什么，但一旁的潘拉只是一只手压住了雨怜那紧绷的小拳头，走在了双方的中间，微笑着看向面前的老村长。
“那么，现在你们的目的也完成了，是时候让我们开始转移了吧？我想，你们应该还没有愚蠢到把如此神圣且强大的精灵大人，当作一次性的消耗品呢。”
“那是自然，我们身为神树教的一份子，自然心中保持着对精灵大人的尊敬与爱戴。此外，也绝不能让精灵大人再一次沦落于他们的手上......请跟我来，精灵大人，使徒大人，我将引领你们平安的离开这个村庄。”
说着，老村长转过头，带领着自己的护卫，先一步向着白天接待雨怜二人类似于情报屋一样的房屋走去了。在对视一眼，雨怜郑重的点点头后，潘拉便也笑着牵着雨怜的手，低声哼着歌曲，也跟在了老村长的身后。
“我们起义军花费了数年在萨兰德首都以外的各处挖掘地道，也基于此，我们的人马能够快速的分散于全国各地进行抵抗活动，也能同样快速的集结于一处形成军队。每个村庄，每个城镇，都有我们的地道，这儿也不例外......”
一边说着，老村长已经带领着二人来到了情报屋的地下室，在通过对黑板上那些便签经过看似随机的排序后，黑板便向上收进天花板的缝隙中，一条通往地底的楼梯便出现在黑板之后的墙后。
“里面有点黑，还请二位跟紧了，我们的人也有在这下面迷过路的，那些人的结局，我们也不知道。”
掏出一个鸟笼似的探照灯，老村长的护卫先一步走下了楼梯，在紧接着是老村长本人。并没有多余选择的雨怜与潘拉也没有多做犹豫，她们只是手牵着手，一同踏入了那条楼梯。随着众人在那手提灯发出的人造灯源的指引愈发深入地道，他们的身后才终于传来一声声沉闷的闷响。
“这是？”
“啊，这算是陷阱的一部分吧。这个村庄的所有房屋，都装备了相当量的爆破魔石啊。”
“......你在亲手毁掉村庄吗？”
“这只是些沙石与泥土的造物罢了。”
“那那些村民们呢？”
“只是通往自由的消耗品罢了，他们都明白。”
老村长的话语让雨怜感到一阵恶寒，她对此再熟悉不过了。这种熟悉的感触让她感到厌恶，但更多的却是恐惧。在短暂的沉默后，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些，孩子们呢？”
“他们在晚饭后便被转移走了，孩子是未来的桥梁，没有他们，我们的事业将毫无意义。说到这，请允许我再一次向你们表达感谢，感谢你们为了我们的未来做出的贡献。那些孩童会有新的男女收养他们，而我向你们保证，使徒大人，他们一定会获得与之前同样幸福的生活，直到他们能够成为我们合格的战士。”
雨怜还想说些什么，但如鲠在喉一般，雨怜只是急促的从嘴中吸入几口浑浊的地道空气便沉默了下去。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她还是否应该说下去。雨怜的脑海中只剩下对于护送精灵与身边这位圣女的任务，除此之外，雨怜已经不敢去再过多的思考了。这些早已超出了一个十二岁孩童所应该思量的极限，现在的雨怜只能麻木的专注着面前的目标看去。任何的胡思乱想，稚嫩的灵魂都会以分秒的速度崩溃瓦解。
那么，谁又能代替她去思考这些问题呢？
“前面有人——”
“扑哧——”
而在那手提灯下散发出诡异色彩的血液，如同一张血色的帷幕一般，遮住了少女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