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少女们的战争
在受到生命威胁的情况下，一个普通人的心率会超过每分钟175次。而一个受过训练的优秀士兵，他们的心跳在那时能够保持冷静，将自己的心率维持到一百左右。稳定的心率能使他们的血液循环稳定，以避免过量的氧气进入大脑造成的兴奋感从而丧失冷静的判断。
但雨怜还只是个孩子。
魔力的涟漪，人造光源在狭小空间内不断闪烁的光芒，喷洒在土壁上的鲜血，老者痛苦的哀嚎，魔力枪不断射击的巨响，以及空气中湿闷且夹杂着血腥味的空气，伴随着雨怜每一次的心跳，不断摧残着她的灵魂。每一次急促的呼吸只会让少女的耳鸣愈发的严重，不到几次呼吸的时间，雨怜几乎什么也听不清了。她所能听到的，只有什么东西不断击打在某件物品上的闷响，以及自己那就算在雨怜自己听起来都过于异常的自己的呼吸声。
震颤的眼瞳之中，借着那手提灯发出的光源，映在眼帘的是那躺在地上的，明显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护卫。胸口不断向外渗出鲜血的豁口揭示了他的终结，瞪大的双眼透露了死者的恐惧与不甘。这是雨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见证某人的死亡，对于幼稚的灵魂来说，这是最为残酷的鞭挞。
在拍卖行带着孩童们突围时，雨怜在面对抵挡在面前的敌人也只是采取让对方丧失反抗能力的攻击，她还没有杀生的勇气。即使是过去被囚禁在牢笼中的日子，雨怜也没有真正的见证谁的生命在她的面前消亡。这对于她来说，实在是过于残酷的经验。
“清醒点，雨怜！”
火辣的痛楚从自己的侧脸上传来，雨怜有些呆滞的看着面前的人儿。那如翡翠一般色彩的长发虽然多少有些凌乱，但它的主人的眼神却有着异样的坚定。在她的眼神之中，雨怜看不到任何的恐惧与迷茫。
“已经没有时间给你发呆了，那个精灵马上就要撑不住了！”
有些呆滞的挪动自己的目光，雨怜依稀能够看到在潘拉的身后亮起的一道洁白色的魔力屏障。猩红的魔力射线不断的打击在这随着时间愈发显得稀薄的屏障之上，那散发出来的魔力涟漪几乎就要遮盖住这洁白原本的光芒。而在这屏障之后苦苦支撑的，几乎是如同用着自己的身躯撑在这脆弱的屏障后一般，那残破的存在正在迸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但雨怜能够明白，那存在的力量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必须去帮助她......精灵小姐......”
“啊啊，没错，你必须去帮助她，否则的话，我们就都回不去了。”
“回去......回去......”
雨怜看向那魔力屏障的另一头，那正在向着她们宣泄着无数猩红射线的家伙们的面容，即使是那猩红的光芒也无法完全照出他们的模样。他们只是沉默着，持握着手中的魔力步枪不断的向着雨怜她们的方向射击。雨怜明白自己该做的事，她必须马上行动起来了。
从她的小挎包中拿出那小巧的魔杖，魔杖上那精美的雕刻与充斥在这个空间的死亡气息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但那魔杖的杖尖终究还是对准了那群沉默的杀手们。粉白色的魔力在魔杖的顶端汇聚，最终在雨怜手腕的轻微晃动下形成了一个粉白色的法阵。
魔法的发动不仅仅凭借着施术者的魔力，还需要依靠施术人的想象。如果内心想象着炙热，那么施术者就能从掌心中唤出烈焰；如果内心想象着寒冷，那么大气中的水汽将会凝结成冰霜。
而在此情此景，雨怜所想象的，则是那风。
她希望，那风能够吹散面前一切让她困扰的东西。
强大的风压从那法阵中传出，在阴暗的地道之中即使只是凭借着那手提灯的光源，也能够看出空间中的空气被挤压搅动的扭曲。那强大的风压绕过了那正在维持着魔力护盾的精灵，连同着那些杀手们那射出的魔力光束将他们一同吹飞，巨大的风压甚至让那些杀手们的身形都被钉在了地道的墙面上。在如此常人根本无法经受得住的冲击下，这些杀手在这一刻都停下了行动。
“你下手太轻了，使徒大人啊！”
还不等雨怜稍微喘息，一道年迈且虚弱的声音如此呼喊道。“他们是公爵的‘战犬’！他们不知疼痛，不知情感，不惧死亡！你必须彻底杀掉他们！”
一道猩红的色彩在雨怜的眼角处绽放，甚至连给少女惊呼的时间都不会有，又一道猩红的魔力射线径直射向了她。已经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雨怜只能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只是在迷茫之中静静的等待着接下来将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就像一个在恶意面前不知所措的孩童一般。魔力枪射线的射速是如此之快，只是挪动自己视线的时间，雨怜几乎就能感受得到那猩红的炙热。
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常人根本无法及时对这几乎是立即降临的死亡做出反应，但有一个人却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做到了。
如同知晓未来一般。
死亡的寒冷并没有如预料一般侵袭雨怜的心智，而是一股温和的柔软将她覆盖住。雨怜呆呆的看着面前拥有翡翠色彩的少女，她即使是面对如此压抑的处境，双目之中的流光依旧是如此的清澈——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潘拉一把将雨怜扑到在地。那炙热的几乎是擦着潘拉的头发，二人就这么翻倒在了地道的湿软地面上，并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
“还能站起来吗，雨怜？”
看向战场的前方，之前那些被老村长称为“战犬”的杀手们陆续缓缓的站起身，再一次整齐划一的站在了地道的前方，举起了他们的魔力枪。而那早已虚弱不堪的精灵则再一次展开了她的魔力护盾，不过相较于之前，那护盾上的魔力光芒要愈发的显得微弱了。雨怜明白，自己必须要再一次站出来，不论她还是否愿意。
“使徒大人......不，孩子啊，放下你的天真吧。”
再一次看向那年迈声音的来源，只见那老村长瘫坐在地道的墙壁下，捂着自己腹部的伤口不断的喘着粗气。他早已在最开始战犬们的攻势之中便已受到了伤。他看向雨怜，又看向那还在汹涌的魔力枪的轮番射击之中苦苦支撑的精灵，最后用着一种狂热，疯狂，甚至是贪婪的目光看向雨怜。
“孩子，你必须杀了他们。我知道你的本事，你可以随随便便的让那些家伙停止呼吸......他们并不是吓唬两下就会逃走的小混混，你必须向他们分享你的杀意。对，就像杀死那些魔兽一样！我知道你能做到！快吧，快动手！否则，我们都会死在这！只有你，孩子，只有你能拯救我们！”
疯狂的话语在狭小的地道之中不断回荡，而身在其中的少女避无可避。手心中不断冒出的冷汗，在那猩红的魔力射线的照射下，似乎都化为了同样的色彩——如鲜血一般的色彩。不知所措的少女看向了身前，那是即将崩溃的精灵；她看向身后，在那是血流不止的老者；手中的魔杖正不断颤抖着，但它能毫不犹豫的向着杖尖指向的另一头尽其所能的发挥出它的威力，那是自然，毕竟它只是一个道具。
在最终，那杖尖上的魔力开始凝聚，法阵开始逐渐成型，但这一次似乎注入了比平时更为庞大的魔力，以至于那粉白色的魔力光浓厚到变为更为诡谲的品红色。魔力已经凝聚完成，只需要一丝瞬间的念头，强力的魔法便能释放出来，就像那些“战犬”们手中的魔力枪一样，只需要微微的扣动扳机，它就能夺取一条毫无意义的生命。
粗重的呼吸并没有给雨怜带来任何一丝的平静，她在脑海中正在想象着无数的可能，但那无数溅射的魔力射线只是粗暴的打断着少女仅有的一丝天真。精灵苦苦维持着的魔力护盾也在这一刻缓缓的出现裂痕，而少女早已没有了选择。随着一声清脆的破裂声，隔绝生与死的分界线在这一刻即将被打破，而如同本能的，如生物自然的求生欲望一般的，少女抬起了自己的魔杖。
“啪。”
但另一双温暖且柔软的双手覆盖在了雨怜那颤抖且冰冷的双手之上，翡翠色的魔力光便也在那一刻同时闪耀。那圣洁的魔力不断涌入魔杖，最终与雨怜的魔杖中的魔力混为一体，化为了金黄色的魔力波纹。扭过头，那翡翠色彩的少女露出了她一如既往的，让人气不打一处来的，笑嘻嘻的表情。
“这样狗屎一般的世界，我们一起把它吹飞吧！”
“轰！”
金色的龙卷在那一瞬间从法阵的中央生成，它以势不可挡的气势连同那猩红的魔力射线一同覆盖，最后消失在那金色的旋涡之中。那些疯狂的“战犬”根本无法在如此的风压之下站稳脚步，他们被那巨大的力量推倒，胡乱的在金色的龙卷之中不受控制的摇晃着躯体。但那金色的龙卷并没有如想象一般撕碎那些“战犬”的身体，只是在将他们的推飞足够的距离后，将他们抛在了地道的地面之上。不过，他们手中的魔力枪却随着那金色的龙卷消失在了地道的深处。
“你们只是在浪费力气，他们只要还有心跳就绝对不会停下！他们又来了！”
随着老者的惊呼，那些被金色龙卷吹倒在地的“战犬”们又一次站起了身。他们手中的魔力枪虽然已经消失，但他们腰间那明亮的匕首却也如魔力枪一般同样致命。就这样，“战犬”们手握着匕首，甚至连呐喊都没有的，沉默的扑向了两位少女。
“相信我，雨怜。”
“......嗯。”
再一次，粉白与翠绿的魔力在魔杖之上显现交融，那金色的龙卷再一次出现在了这狭窄的地道之中。那金色的龙卷足够强劲，甚至将地道的长宽半径再一次扩大了半米，而那龙卷造成的最为有效的杀伤也仅此而已。那些被龙卷直接命中的“战犬”们仍旧只是被吹飞了十数米，便又再一次摇摇晃晃的站起了身，只不过这一次，他们手中的匕首也随着那金色的龙卷消失在了地道的另一头。
“我都告诉你们了，你们......”
“你很啰嗦哦，老爷爷。”
头也不回的，潘拉如此的笑着说道，但她手上的工作并没有停下来，魔力再一次汇集，金色的光芒再一次闪耀在地道的四壁之上。两位少女已经做好了下一次攻击的准备，而那些“战犬”也是如此的再一次摇晃着向着少女们扑了过来，即使他们现在只是赤手空拳的状态。
“你们的战争，我才没有任何的兴趣，所以我也不打算对你们指手画脚的说些什么。不过现在，让我好好的跟你讲清楚了——现在，在这当下，是我们的......少女们的战争啊！被世界夺去幻想的老爷爷，就请你老老实实的在一旁看着吧！”
金色的魔力照耀着整个阴暗的地道，即使是被鼠虫占据的洞穴在这光芒之下都如同被洗涤一般失去了它们应有的污秽。就这样，以这不可思议的气势，金色的龙卷一次又一次的席卷在这狭小的地道。如潘拉所说的一样，这狭小的地方即是她们的战场。
但她们并非必须胜利不可，只要有着那勇气与幻想，她们便是不可战胜的。
数次的魔法释放已经让雨怜气喘吁吁，她已经不剩下多少魔力了，而在她一旁的潘拉也是如此，大滴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上滴落，她的魔力也愈发的衰弱，但她的笑容却并非如此。可那些“战犬”，如同没有感觉的行尸一般，再一次站了起来。
“累了吗？雨怜？”
“嗯......潘拉姐姐，这样就好了吗？”
“啊是啊，这样就好了。”
怀抱住因体力不支而差点摔倒的雨怜，潘拉只是温柔的为怀中的少女梳理了下凌乱的刘海。“尽情的玩闹，毫不讲理的任性，最后在日落的时分安然的入眠，这才是孩子们的特权，不是吗？”
“不要把雨怜......当作小孩子。”
看着怀中因为力竭而晕厥的雨怜，潘拉轻轻的笑了笑，最后在那些缓缓逼近她们的“战犬”骄傲的抬起她的一根食指，用着唱剧一般夸张的语调，说出了她的宣言。
“好了，无耻的歹人们唷！知道袭击入睡中的公主下场是怎样的吧？英勇的骑士啊，在本王的面前，行使你的义务与职责！撒！我所认知的，最为强大的骑士唷——”
“轰！”
随着少女的宣言，地道的顶板在这一瞬崩塌，一个身影就随着那声爆破的巨响，出现在了少女们与“战犬”的中间。那身影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落在了少女的面前，他身穿黑金色的盔甲，手中则是一把精美却同时着重实用的佩剑。他有着如同一名骑士一般的穿着与气场，而他也正如一名骑士一般，向着翡翠色彩的少女单膝下跪低头行礼。在见到骑士身姿的少女的那一刻，即使是潘拉她自己也没能注意到，自己的笑容在那一刻几乎融入了无限的温柔。
“——把让公主殿下所困扰的一切，尽数斩断吧。”
“......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