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然后我们思考生命（上）
“唔……”
林亦飘醒来的时候正倒在一片血泊中，他浑身被红色浸染，鼻腔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这些血是樱雪人的血，是跟着他一起流入虫洞空间的。
“嘶！”
大脑清醒的瞬间，他突然感受到右手传来的剧烈疼痛，他抬起右手，掌心不知被什么东西洞穿，就连液化再生也没能起作用。想来这应该是钟小楼的杰作，他的右手用来控制水墨之术，左手则用来释放空间掌握。虽然这只是他自己的习惯，左右手并没有固定只能释放哪一种，但突然失去一只手肯定会让他的战斗力大打折扣——至少在战斗的时候没法同时使用两种能力了。
他打开更深层的空间入口，这里存放了不少药物。虫洞一共分为七层，林亦飘在不同层次的空间会放置不同的东西，他从第二层空间拿出绷带给自己缠上，一只手并不是很方便，因此他费了很大的劲。
“这样就好了。”
他用嘴巴配合左手打了个结，绷带将右手的掌面包裹得严严实实。
相比于哥哥，林亦飘更擅长使用水墨之术，这一点遗传自他的母亲。虽然他在空间掌握上的天赋同样不低，可毕竟没人指导过他，一切都要靠自己摸索，他这个人最怕麻烦，因此最喜欢有现成可学的东西，水墨之术就是如此。
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做完这一切后，林亦飘开始沉思，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在樱雪的种种场景。
一切都结束了啊。
一切……都结束了吗？
如果在一切开始前就知道自己的过去如此不堪，是不是会萌生出退缩的念头呢？
事到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
已经走到了这里，再退缩也没用，哪怕前方是炼狱，自己也必须无所畏惧地跳下去。
接下来的目的地是——
帝都，辉央市，三阳殿。
他扶着脑袋，脑海中某一片空白显得尤为突兀，那空白面积很大，几乎占据了他整个大脑的五分之一。林亦飘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都已经知晓了一切过去，可为什么脑海中仍然存在空白记忆。
是因为什么？忘记了最近发生的事情？他开始细细思索，将学院的同学朋友以及老师都数了个遍。
慕枫，正林，守星，郑世夜，肖一剑，叶静语，东方云，蝶豆葵乃，陆良海，月神崎，松间风，和久雅子，班德尔，周老师，池沼老师，老头子……
谁都没有少啊。
他再次确认了一遍，更加坚信了谁都没有少。
一个模糊到只有轮廓的身影在他眼前忽隐忽现，林亦飘觉得奇怪，他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清那道身影，却在即将变得清晰的时候突然消失，幻化为泡影。
那是什么？
他摇了摇头，努力平静内心，不让自己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务之急是进一步弄清楚一切，只有知道了三阳殿的真实目的，才能够了解清楚被父辈们隐藏的真相，记忆黑雾和黑色贵族对他说过的登上神座一事。
记忆中去辉央的次数并不多，辉央是中部城市，气候比较干燥，不像夕宫身为临海城市能常年吹到湿润的海风。林亦飘还记得辉央的海鲜很难吃，跟着宋长云坐在饭桌上的时候直接难吃到让他吐在了桌子底下。
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想去辉央了。
没想到故地重游，竟然会是以这种理由。
“辉央，我得好好想想……”
虫洞能够将出口打开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但有一个前提条件——这个地方林亦飘本人必须去过，否则是没有办法打开出口的。
他伸出左手，裂缝从他掌心展开，光芒从外界涌了进来。林亦飘胸口剧烈地起伏，忽然发现这次展开虫洞似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累。
这是怎么了？放在以前这是无比容易的事情，为什么今天会感觉特别疲惫？难道是因为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吗？
他突然发觉身上还残留着血腥味，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是血，以现在这副模样出去的话肯定会被人当作变态杀人狂抓起来，他连忙更改了出口地点，将自己传送回了在学院的宿舍里。
他想他大概真的累了，竟然连这样的自己都没察觉。
熟悉的场景映入眼帘，房间内的陈设仍然按照他走的时候那样摆放着，摆在桌子上的手办和玩偶已经积了一层灰，林亦飘伸出手想要擦一擦，却在看到右手绷带渗出血的时候下意识一顿，随后灰溜溜地缩回了手。
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虽然作息一团混乱，但房间总是收拾得井井有条，衣服也都是干干净净。如今这副残破不堪血迹斑驳的样子让他萌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自己已经很多年没回到这里，一时间，百感交集。
好累。
疲惫感在瞬间溢满身体，但想躺下肯定不行，血迹会弄脏被子和床单。于是他走进卫生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个脸上，手上，衣服上，几乎每一寸皮肤都被鲜血沾满的自己。这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不喜欢身上有任何一处脏的地方，现在镜子里的这个自己已经大大超出了他的限制。
可他突然觉得标准不重要了。
好累。
他脱掉身上的衣服，打开淋浴喷头，花洒出水的瞬间地面就被染成一片红色，雾气蒸发，将浴室里的视线全都模糊。林亦飘站在花洒下，大脑一片空白。
好累。
什么也不想思考，什么也不想追究，什么也不想知道。人卸下心防的时候心灵会变得很脆弱，哪怕动弹一下都会觉得难过，迷茫，无助，随后引发一系列的胡思乱想。
好累。
这里最安全，林亦飘这么想。
这里是属于他的地方，墨族到处都是宋长云的眼线，帝都之内，凡是他去过的地方都要受到监控；在学院外，他的一举一动都要受到别人的注视；只有在这里，学院为他安排的这个小小的温暖的被他自己亲手装扮的房间内，他才觉得是安全，是可以让人放下防备的安心之所。
好累。
热水漫过他的每一寸肌肤，他感受着每一寸肌肉上疲惫的消解。林亦飘洗澡的时候不敢闭眼，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盯着他看，小时候如此，长大了亦然。
安全感并不会随着实力的增长而增长，有些恐惧是刻印在人心里的，很难单靠时间去淡化。
好累，好累好累。
好想就这样睡下。
热水浸湿他的绷带，伤口隐隐作痛，林亦飘没心思理会，他在一片水汽升腾之中闭上双眼。
——
“这次的任务完成得还算圆满，毕竟是S级任务，况且发展到后来已经超出这个范畴了，就不评价你们的表现了。”池沼花雾坐在桌前整理着任务文件，“因为涉及到高等机密，本次任务不需要写报告，各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四人站在桌前面面相觑，众人心中都有千言万语，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看来你们不知道怎么开口。”池沼花雾看穿他们的心事重重，“好吧，那就由身为老师的我来引出话题。这次任务，你们见到索魂了吧？”
余林柚和杨心正林点点头。
“和他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余林柚感觉说出口的这句话足足千斤重，重到让他抬不起头，“他不想我们卷进那些事情里。”
“意料之中。”池沼花雾点上一根烟，“那孩子就是会做出这些事的性格。”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了。”余林柚退后一步。
“池沼老师，守星他怎么样了？”杨心正林问。
“守星啊……”池沼花雾皱起眉头，“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主，总之是平安无事吧，现在正在医务室静养，你有空帮我去看看他，问下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我这儿都快忙死了。”
“好。”杨心正林笑笑，听上去应该没什么大碍。
“对了东方，议会那边出了新提案，执行部急着要文件，主席团之前联系不上你，一直往我这边打电话，你有空了赶紧去处理一下。”
“好的。”
东方云是新任议员总长，议会的存在很重要，没有议员总长的签字几乎所有提案都无法生效，无法生效就意味着执行部没法运作，执行部不运作，整个学生会都要瘫痪。
“执行部那边现在一团糟，朱子炀毕竟是个一年级的部长，小叶你多帮忙，这些孩子天天来跟我哭，我都快烦死了。”
“好的。”叶静语点点头。
“池沼老师你怎么对学生会这么上心了？”杨心正林忍不住好奇，暗战处不是只负责特别行动小组么？
“宋长云封我为学生会顾问老师，言外之意就是让我帮忙照应一下学生会的事务。”池沼花雾想想就头疼，“他的宝贝外孙不在，常值主席又是一年级的，他当然不放心了。”
杨心正林笑笑，不再说话。
“总之，要说的就这些了，你们几个先回去好好休息吧，今天还不用你们操心，回去好好休息一天，明天正式开工。”
“就只给休息半天啊。”杨心正林哀嚎，“我们刚刚执行完S级任务呢。”
“不然呢？”池沼花雾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学院这边可是堆积了一堆事情呢，我亲爱的特别行动小组组长，让你们休息半天已经是最大宽限了。”
“行吧。”杨心正林揉着脑袋。
四人陆陆续续走出办公室，余林柚走在队伍的末端，等到前面的杨心正林走出办公室后，他突然把门关上，转身看向池沼花雾。
“有什么事吗？”
池沼花雾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
“池沼老师。”余林柚鼓足勇气，“人生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会经历痛苦呢？”
池沼花雾愣住。
“没想到你会问出这么高深的问题。”池沼花雾笑了，“看来樱雪之行对你改变很大啊。”
“人生啊，的确如此呢。弱者有弱者的烦恼，强者也会有强者的忧愁，无论怎么样都有痛苦的阶段，没有痛苦的人生是不完整的。”
“这样吗……”余林柚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我很相信苦尽甘来这句话。”池沼花雾眼神变得认真，“也许你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的幸福而存在的，至少我是这么深信的。”
“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你心中已经有答案了不是么？”
余林柚沉默好久，他攥紧拳头又松开，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好。”
然后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