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伊雪瑞尔（上）
极北之地，大雪纷飞。
白色的宫殿在天寒地冻屹立着，像是守护着雪原的骑士。宫殿高大而庄严，颜色与这天寒地冻融为一体，若行走在雪中的人不仔细观看，兴许会直接撞上宫殿外坚实的墙壁。
高楼上，一位银发少年正透过窗户看着窗外的雪景。少年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像一块完美的祖母绿镶嵌在眼球里。他的眼睛很澄澈，眼神懵懂得像出世未久的小猫。
“他站在那里多久了？”少年问身后的侍从。
“大概一个小时了。”侍从如实回答，“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正常人在雪原待上一小时连尸体都冻僵了，他却好好地站在那里，估计是个厉害角色。”
少年注视着雪地里的那一点突兀——那是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并不高大，身材很是单薄。他皮肤偏黑，小眼睛单眼皮——也有可能是内双，脸颊瘦削，看上去没怎么好好吃过饭。容貌称不上惊艳，却也眉清目秀，能算个小帅哥。如果不是他身旁一直涌动着强大的能量场，少年真的会以为这个人是从东方逃难过来的难民。
“王子殿下，需要我去赶走他吗？”侍从问。
“不用。”伊雪瑞尔摆摆手，“而且我觉得你未必赶得走他。”
侍从觉得这话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退到后面去了。
伊雪瑞尔继续注视着下方的少年，在他周身的能量场很是奇特，大雪就像是绕过他了一般，雪花在飘到他头顶上的那一刻瞬间消失，随后又从离他一米外的地方出现。
“我想下去看看他。”伊雪瑞尔说。
对于这样的请求，侍从自然是愿意答应的。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就处于一片苦寒之中，哪儿都没有去过。像他这样大的孩子大都在阳光下欢快地跑跳，可他却连太阳的形状都模糊不清。侍从觉得，王子殿下应当去感受春风，酷暑，秋高气爽，而不是被困在一片无边无际的寒冬之中。
“卡鲁，你的意见呢？”
侍从看向隐藏在角落里叉着手的另一名侍从，他叫卡梅尔，卡鲁是他的孪生哥哥。他们是一对双胞胎，自王子殿下出生以来就作为侍从跟随左右。卡鲁是个安静的人，总是很沉默，面对抉择的时候总是以王子的安危和弟弟的意见优先，若意见不相左，他只会点点头。
现在，他就安静地点了点头。
卡梅尔开心地笑了起来，伊雪瑞尔眼神闪烁，他披上厚厚的披风，准备去会一会雪地里的来客。
父亲大人现在不在宫殿里，因此他有充分的自由活动时间。
“来了吗？”
林亦飘睁开眼，空间感知范围内正有三个目标朝他这边移动，他看了一眼茫茫无际的雪原，用灵魂之力将周围的雪吹开。
虽然无法使用水墨之术，但操控没有实体的灵魂之力还是能做到的。
“看了这么久，总算愿意下来陪我聊聊天了吗？”林亦飘笑着，“在这么冷的天里面等人可是很消磨生命的。”
“你是谁？来到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伊雪瑞尔摘下披风的兜帽，雪花落在他的头发上，睫毛上，衣服上，加上那张世间少有的容颜，简直是雪地里一幅养眼又惊艳的画。
“我是谁不重要。”林亦飘摆摆手，“但我在等你。”
“等我？”伊雪瑞尔一愣，“那你可以呼唤我。”
“因为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嘛，所以只能这样干等着。”林亦飘撇撇嘴，“放心吧，我没什么敌意，我猜你们应该也没什么敌意，不然早就对我动手了。”
“为什么在等我呢？”
伊雪瑞尔从内心深处发出一句疑问，这是他的世界里第一次有人在等他。以往的岁月里，父亲大人总是让他待在宫殿里，哪儿都不要去。即便父亲大人有事情要出去的时候，也只是默默地离开，伊雪瑞尔望着他的背影，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又或者父亲大人应该和他说些什么。可他们什么也没说，一个就这样离开，一个就这样凝望。
一直凝望到今年他已经16岁，成为了灿若惊鸿的美男子。
他一直在等人，从没听说过有人在等他。母亲在儿时的某个早晨走入雪原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再相见时，母亲已经成为父亲眼中那一副厚厚的棺柩。她是那样美丽，透过坚冰，她的美貌被停在了最好的时候，也许不必经历人老珠黄对她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他问父亲：“为什么我呼唤母亲她毫无反应？”
父亲大人摸摸他的头：“母亲需要好好睡一觉，你再等等吧。”
于是他一直等，等到他忘记了时间。
“为什么等你？这是个值得好好回答的问题。”林亦飘捏着下巴，“这么说，以前从没有人等过你么？或者说，没有人在期待你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想应该是没有。”伊雪瑞尔没来由的落寞起来。
“哦……”
林亦飘觉得有些内疚。
“那你叫什么名字？”林亦飘伸出手，“我叫林亦飘，是从东方来的。你这里有热茶吗？外面太冷了，我想我们进去说话会好些。”
“伊雪瑞尔。”伊雪瑞尔握住他的手，“请随我进来吧，外面太冷了。”
伊雪瑞尔转身，卡梅尔和卡鲁对着林亦飘点头示意。空间的能量场在一瞬间收缩，暴风雪呼啸着侵入了他的身体，他被冷得牙齿打颤，哆哆嗦嗦地跟在他们后面。
白色，白色，白色，还是白色。这座宫殿除了白色以外就只有代表着冰霜的冰蓝色，没有任何多余的点缀，如果不是清楚自己此刻身处的地方是布瑞提絮的雾都。林亦飘恐怕真的会以为自己正在北极探险。
“你一直生活在这里吗？”他和前面的少年搭话。
“是的，没有出去过。”伊雪瑞尔放缓脚步与林亦飘平行，“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呢？”
“唔，这我也不太好形容。”林亦飘挠挠头，“总之不像这里一样全是白色。”
“哦。”伊雪瑞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很抱歉打断你们的对话，王子殿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这位少年。”一直沉默着的卡鲁突然开口，“您是怎么打破结界的？”
“结界？”林亦飘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你是说外面那层隔开雪原的透明屏障？”
卡鲁点点头。
“不是吧？你们管那种东西叫结界吗？简直脆得和纸一样！”林亦飘露出惊讶的表情。
“哦，这样么——”
卡鲁突然将伊雪瑞尔拉到身后，藏在袖中的花剑滑入手中，眼神警惕地看着林亦飘。
“喂喂，这是什么意思？莫非这是言灵族对待客人的礼仪？”
“怎么了卡鲁？”伊雪瑞尔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一头雾水。
“王子殿下，您平日深居宫殿之中，对于结界有所不知。”卡鲁皱着眉头，“外层的结界由百言兽的言灵术具象化而成，常人想要通过必须以言灵族的血液作为凭证。这个少年在不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通过了结界，要么他在言灵族中有内应，要么——”
“就是他的实力强大到与百言兽处于同一层次。”
最后那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敲打在卡梅尔和伊雪瑞尔的心上。
“百言兽……”
伊雪瑞尔怔怔地看向面前波澜不惊的林亦飘。
“如今族长大人外出操持公务，宫殿内只剩下王子殿下与我们二人，其余的便是些干杂活的下人。”卡鲁说，“王子殿下与你素不相识，如此一来，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
“现在才怀疑未免也太迟钝了一些。”林亦飘说，“你们的反应一直都这么慢吗？”
“外来者，走入此地对你来说也许很容易，但想要出去……可就需要费些功夫了。”
语毕，卡鲁的嘴边亮起金色花纹，那是言灵术开启的证明，低沉的声音自他口中传出：“stop。”
林亦飘正欲抬手防御，一股无形的力量却将他的身体忽然定住，随后他就那样僵在原地，无论如何努力都动弹不得。
“原来如此，这就是言灵术。”林亦飘笑笑，“还真是如传闻中一样，霸道又专横啊。”
“fire！”
卡梅尔念出词汇的瞬间，火焰在林亦飘的身上攀升蔓延，一眨眼的功夫便席卷了他的身体。
伊雪瑞尔的眼中透露出隐隐的担忧，但是碍于侍从的强硬态度，他不得不把到了嘴边的话语又咽下去。
“他死了吗？”
火焰消散，林亦飘的身影消失不见。正当卡鲁疑惑为何如此轻易解决了这个外来者之时，一股没来由的寒意突然从心底蔓延上来。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另一只手则在卡梅尔的肩膀上拍了拍，他僵硬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林亦飘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制动言灵，具象言灵。”林亦飘列举出他们所使用的言灵术，“很有意思呢，长这么大以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言出法随的灵魂之力。”
“你……”
卡梅尔正欲说些什么，从林亦飘手上传来的灵魂之力骤然将他压了下去，那感觉就像是有一头大象正用着三分力踩在他们身上，故意不将他们踩死，而是专心享受着这种折磨弱者的乐趣。
“我可是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这里的，你们就用这种方式招待客人吗？亏我还查阅了不少资料呢。”林亦飘的表情看上去很委屈，“说起来，你们和帝都也很有渊源呢，毕竟言灵族和天夜家同属于思绪之神的后代，是一脉同源的好兄弟。只可惜你们的祖先属于保守派，言灵的力量实在太过强大，一旦落入外人手中就会招致满城风雨，所以你们才用言灵术创造了一场严寒将自己封闭了起来。因为你们很骄傲，既不愿意被人轻易利用，也不愿意帮助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你了解得很清楚。”卡鲁说。
“登门造访之前有必要了解清楚对方的喜好，这是我们帝都人的习惯。”林亦飘说，“这可是个优点，如果你们也能学会的话，就不会犯下两个王将级对我一个帝将级贸然出手的愚蠢行为了。”
帝将级……
怪不得言灵术对他根本起不了多少作用，这个少年打他们简直和玩一样，连实质化的灵魂之力都不需要释放，仅凭威压就能将他们压制得死死的。
“放心吧，我没有恶意。”林亦飘松开按住他们的手，“我只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他瞬移到三人身前，背对着他们。
“你想知道什么？”伊雪瑞尔问。
“命运。”这两个字他说得很坚定，“我想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存在着，能够改写命运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