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爱德华（中）
“出于兴趣？”张守星挑眉，“看来你和那个伊比多一样，都是本能动物，挺原始的。”
“伊比多？请不要把我和她相提并论，那有点侮辱人。”爱德华展露出毫不掩饰的嫌弃，“我讨厌野生动物，更何况是她那种对于杀戮毫无美学概念的人类，只有最精美的解剖才能称得上最高雅的杀人艺术。”
“你们这个组织没点精神病不能进吗？”诸葛剑豪说，“你大张旗鼓地冲进来是不是要把我们三个也解剖了？你有医生执照吗？”
“小男孩，我不喜欢你的说话语气……”
“巧了。”诸葛剑豪打断他，“我也不是很喜欢你的说话语气，能不能麻烦你闭上嘴，你的口水都快滴到地板上了。你嘴上一口一个高雅一口一个艺术，但看样子根本上不了台面嘛，难道你的优雅只存在于口头理论中？”
“喂，你疯了吗？”叶静语夹在两个男生中间低声说，“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对策了？”
“不。”诸葛剑豪摇摇头，“没有对策，单纯看他不爽想骂他而已。”
……
敢情你就是纯纯喜欢当喷子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没想到爱德华听完这些话后不怒反笑，他看着眼前骂完人一脸淡定的诸葛剑豪，表情变得如痴如醉，像是被珍宝迷了眼。
“小男孩，你很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不怕死的人。”爱德华用他尖尖的指甲刮了刮脸，“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的人，无一例外都死了。”
“猜得到。”诸葛剑豪打了个哈欠，“所以呢？”
所有人都一愣，就连爱德华也不例外。他甚至有些疑惑地问了一句：“你不怕死？”
疯子都有刻板印象，认为弱者无一例外怕死怯懦喜欢瑟瑟发抖，像爱德华这种折磨过无数弱者的变态更是如此。此时有个弱小却站在他面前毫无波澜地说出一句又一句惊人言论的人，自然撼动了他脑子里一直以来根深蒂固的理论。
“怕不怕死也没什么区别吧，你来这里不就是要杀了我们吗？总不见得我少说两句你就不动手了。”诸葛剑豪摊手，“既然如此还不如先让我骂个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爱德华狂笑起来，“小男孩，你很有意思，每句话都精准地踩在我的雷区上面，既然如此，我便不得不杀了你了！”
他狂笑着，身旁的血液全都在一瞬化作尖刀利刃朝着三人冲来。正当张守星和叶静语还在想该往哪里跑的时候，只见诸葛剑豪不慌不忙，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看上去完全一副慷慨赴死的模样。
“喂，诸葛！”叶静语伸手去拉他。
就算真的难免一死也不能这样放弃抵抗吧？或许挣扎一下还有希望逃生呢。
正当叶静语脑袋里冒出这样的想法时，那些朝着他们飞来的血刃突然停在了空中，全都凝固在了原本的行进轨迹上。眼前的场景像是一张定格的电影画片，充满血腥的浪漫和危险的诗意。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处于风暴中心的诸葛剑豪镇定自若，他透过万千血刃看向爱德华，眼中竟有着得意的嘲讽。
“……什么？”
别说是张守星和叶静语，就连爱德华都愣住了。
血液的掌控权突然流失，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吸血鬼家族与血族在某些方面有着近乎相同的相似——那就是他们的一切攻击都由血液发起，一旦失去了对于血液的掌控，那么他们的战斗力将会大打折扣。
“别这么惊讶嘛，吸血鬼先生。”诸葛剑豪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我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才这么做的，不过就结果来看好像是我的天赋优先级更高呢。”
“天赋优先级……原来如此，看来你敢说那些话不是毫无底气嘛。”
诸葛剑豪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
其实他内心没底得很，因为他是唯一天赋，所以从来没人能够告诉他能力的边界到底在哪，他只能这样不断试错。像这种在战斗中发掘能力的情况并非没有，但如此危险的情况的确是第一次。
好在结果并不坏，他赌对了。
“你不是说没对策吗？”张守星小声说，“怎么，要骗过敌人就要先骗过对手？”
“我可没那么多小心思。”诸葛剑豪白了他一眼，“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天赋极限在哪，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看看能不能活下来，你现在还能在这和我说话只能说明我们运气还不错。”
“话说回来，天才，你应该注意到了吧，从他进来之后，这里的空气流向就开始变化了。”
诸葛剑豪指了指下方，张守星顺势看下去，只见原本堆积在第一层的岩浆能量不知何时逸散开来，全都化为了微小的能量粒子飘了上来。大部分能量粒子附着在爱德华所操纵的血液表面，其余的则零星地停滞在周遭的空气中。
既然那些岩浆能够以能量形式散开，就说明他们并非地球的产物，而是人为施加在此处的元素。也就是说，此刻下方所剩无几的岩浆下，也许正藏着这座寺庙塔的秘密。
张守星后知后觉，方才他的注意力全都放在爱德华身上，即便在开启着星眼的情况下都没注意到如此剧烈的变化——然而诸葛剑豪却一边和爱德华对峙一边观察到了下方的变动。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静了？”张守星由衷地感叹道。
“冷静？”诸葛剑豪疑惑地回头，“我只是觉得我们肯定打不过他，所以根本就没紧张起来，反正多半都是一死，不如骂一骂他顺便看看哪里还有路可以走，多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
张守星再度沉默。
叶静语也沉默。
他们突然觉得以前对诸葛剑豪的认知存在巨大的误区，也许这个人对待生活的态度并非是无差别地攻击一切，而是无所谓地求死。他的人生信条多半是“反正都是人早晚都要死，不如在死之前多骂点人让自己爽一下”。
还真是不委屈自己的活法。
诸葛剑豪伸出手指轻轻在空气中点了一下，那些停留在空中的血刃全都掉入了下方。血刃在落入岩浆的一瞬间就被分解融化，随后只见原本所剩无几的岩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了起来，势头竟比之前他们待在第一层的时候还要猛上几分！
“看来岩浆有吞噬的能力。”张守星说，“也就是说，有人往里面施加了应用类的能力，让岩浆能够通过吞噬不同性质的能量壮大自身。”
“可是元素类天赋理论课的老师说过，应用类天赋的能力在常规情况下是不能久留于元素能量之内的，这不符合常理。”叶静语说。
“你都说了是常规情况下。”诸葛剑豪说，“自从我们来到桐学院之后，有哪一件事情特别符合常理吗？”
“喂，对面的小男孩小女孩们，讨论完了没有？”爱德华对他们的无视感到不满，“你们是觉得没收了我的那点血液就能安然无恙了吗？”
“当然不是。”诸葛剑豪即刻接过话茬，“身为一个吸血鬼，要是只带那么一点血出门的话实在太可怜了，你有什么本事的话可以尽管使出来，倒是也不用尊重我们在公共场合的自由话语权的。”
爱德华被他怼得彻底无话可说，干脆怒气冲冲地用尖指甲划开自己的脉搏，血液喷涌而出，顷刻间洒满这片空气。诸葛剑豪在他出手的瞬间同时抬手，膨胀的岩浆竟然顺应他的手势上涌，随后将那些迎面而来的血液全部挡下！
“看来实验成功了。”诸葛剑豪头也不回，“你们两个先往上跑！”
“那你怎么办？”叶静语边动身边问。
“别管那么多了！能活一个是一个，反正……”
反正我也懒得活。
后面这半句话他没说出口，他原本对于这次活动没有任何预想，在飞机上的时候，他看向窗外和张守星说的那番话全都是脱口而出。那些藏在心底里的一件又一件充满着悲哀情绪的事情被他轻描淡写地说出，就像飘过天空的云一样。
他以为那些东西都是过眼云烟，可当旧事重新被提起的时候，某些被掩埋许久的情绪突然滋生出了新的价值。
他根本做不到风轻云淡地回首往事。
所以他才会那么无所谓，无所谓自己是生是死，因为活着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作为别人的替代品，背负上自己无法承担的才华生活是一种巨大的折磨。
有时候诸葛剑豪会恨，恨那个已经在他记忆里走出很远的背影，恨他为什么一个人走了，恨他为什么没有将那些承诺过会阻挡下来的风雨全都拦下来，留下了一半甚至滋生出更多让他品尝，恨他就那样微笑着走出了世界，就算离开他也没办法彻底地对他恨之入骨。
他和自己不一样，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自己这样的庸人，就应该安然自得地待在舒适区里一辈子大放厥词。
他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可他却在刚才能够开口像个英雄从容赴死交代遗言的时候犹豫了。
张守星夸他的冷静，其实也算不上冷静吧，冷静是属于慕枫的形容词。像他这种没有天赋没有才华只能靠着自己的努力走上来的人，每一步都像是在走钢索，至今为止的道路全都是赌博，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坠入深渊。所以他早就把死亡一类的词悬挂在了脑袋上，不急不躁地等待着那些词汇的应验。
可他却在刚才能够开口像个英雄从容赴死交代遗言的时候犹豫了。
为什么犹豫呢？
“让同伴们先跑？”爱德华轻蔑一笑，“你知道么？我最讨厌弱者这种慷慨就义的样子，明明弱到需要抱团取暖，却总是喜欢装出一副英雄的样子给自己的死亡强加一些精神价值，真是虚伪。”
英雄啊……
曾几何时，在很遥远很遥远的以前，他也是希望被人当作英雄的。
是在那个人还没有走出他的世界的时候，是那个人还能够为他挡住风雨的时候，诸葛剑豪手上拿着路边捡来的笔直木棍，号称要用这把世界上最锋利的宝剑斩断一些邪恶。
然后被瞻仰，成为英雄。
这个时候，他就会配合地拍手鼓掌，温柔地对他童年幼稚的梦想表示支持。
“很不巧，我讨厌英雄之类的词汇。”
“那你为什么要一个人留下？”
血液和岩浆不断交汇，能量划分出清晰的界限，火光照亮诸葛剑豪藏在阴影里的脸。
他和往常一样，没有表情，细看的话还会让人觉得那是对世界的不屑。
“硬要说的话，是兴趣使然。”诸葛剑豪笑了，“可能我也疯了吧。”
为什么犹豫呢？
好像从来都没有理由。
想做一件事情，也许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就像张守星说的那样，他是诸葛剑豪，除了这个名字这具身体以外他不会是任何东西，所以，他要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好好地活一次。
“我是唯一天赋。”诸葛剑豪突然开口，“唯一天赋的缺陷就是，没有人能够给予我天赋上的指导，一切都需要靠我自己去摸索。”
“那还算是个珍稀动物了。”爱德华捧场地说。
“但……”
诸葛剑豪话锋一转。
“话又说回来了，正是因为一切全靠我自己摸索，所以……”他一顿，“我自己也不知道天赋的极限在哪里。”
“现在，我要试试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