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少年的勋章（上）
“但他不是我的爸爸吧？”
林亦飘的问题让宋冰一愣，随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傻孩子，当然不是啊，要不然你现在已经是月神一族的小王子了。”
林亦飘挠挠头，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实在太傻。其实谁当他的爸爸都无所谓，之前十七年他的生命里没有给父亲一个记忆的位置，以后多半也不会有。但母亲不一样，他是切切实实从她身体里走出来的，所以他要为这个费尽千辛万苦带他来到这世界上的女人一个重要的位置。
于是他把心尖擦干净，把妈妈放在上面。
“他啊，是个很倔的人，说一不二。”宋冰的脑袋里浮现出那个有着金黄色头发的少年，“说要亲自前往帝都打败我，就真的在一年后来了。来的时候他还是很骄傲，还是昂首挺胸，只不过眼神不一样了，他变得更加沉稳，一身傲气不知道被什么冲刷干净，锋芒内敛，变得温和有礼。”
“那一年他作为贝尔罗岛月神一族的使节拜访帝都，而我身为大小姐亲自接待远道而来的客人。他见到我的第一眼就愣住了，因为和在贝尔罗岛的时候不一样，我穿上了美丽的民族服饰，端庄，大方，优雅，像精致的瓷器娃娃，和那副狂热战斗少女的模样完全不同。”
“有这么夸自己的吗？”林亦飘对老妈感到无语。
“你妈妈我当年可是很美的，光是帝都想追我的男人就从夕宫排到了辉央呢！”宋冰洋洋得意，“月神爱当然也不例外，他呆住了好久，直到我伸出手和他打招呼，他才半梦半醒地回过神来，对我傻笑说了句好。那时候我就想，男人果然都一个样，在绝对的美貌面前，所有男人都只是被欲望支配的野生动物。”
要是太云那帮人此时出现在这里，多半会点点头说“总算知道阿飘这自恋的性格是遗传谁的了”。这不可一世的样子，这股臭屁傲娇的劲，林亦飘简直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然后，他再一次向我发出了挑战，时间是他们抵达帝都的一天后。”宋冰说，“可惜，他又输了，并且仍是一败涂地。他的样子看上去很不甘心，好像是在觉得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都泡了汤。”
“为什么我永远都追不上你？”月神爱愤懑地抬头，对上宋冰直视他的视线。
“难道你是在和过去的我作比较吗？”宋冰捏着他的下巴，“要知道，你在进步的时候，我也一同在进步呢。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吗？”
“不可能！我明明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为什么，为什么就连……”
“嘘。”
宋冰把手指别在少年的嘴唇上，用这个颇具暧昧意味的动作来结束他愤愤不平的控诉。
“我想你需要安静一会儿。”少女眨动着漂亮的眼睛，“就像地下被惊动的老鼠那样，当上位者经过的时候，你就该选择一动不动地蛰伏。”
月神爱笑了：“你是在嘲讽我？”
“没有，我怎么会呢？”少女的表情很无辜，“对待比自己弱的人就应该强势一点——所以我对所有人都这样。”
少年无语。
“好啦，不逗你玩了。”宋冰伸出手拉他起来，“我只是在学电视里面那些反派女王，感觉还不错。”
“在贝尔罗岛的时候倒是没看出来你有这种天赋。”月神爱撇撇嘴。
“这说明我的学习速度很快。”少女露出俏皮的笑容，“好了庸才，收起你那副苦相吧，你看起来简直像一只被剃了毛的小狗。”
庸才……还真是毫不客气的说法啊。
“你很有趣，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我却还是一次又一次地坚持。在被我轻而易举地击败的那些人中，你是最有耐心的一个。”宋冰转过身去，“不如你当我的小弟吧，说出去会很有面子哦。”
轻而易举这个词就没必要强调了吧！
“如果我说拒绝呢？”月神爱叉着手。
“随你，怎么样都可以，反正你应该还会再来挑战我的吧，只是不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定今天告别，下次再见的时候就已经是白发苍苍的老爷爷了。”
月神爱笑了：“也许不一定呢。”
宋冰没听出这话中的意味，隔天上课时，她拖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走进教室，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准备睡觉。结果刚躺下就被老师尖锐的高跟鞋声音给吵醒，她不耐烦地抬起头，刚想发牢骚，却被跟在老师身后的那个人惊得一顿。
“这位是来自贝尔罗岛的新同学，从今天开始他将以交换生的身份在我们班开展为期一年的学习，做个自我介绍吧。”
“各位好，我叫月神爱，来自贝尔罗岛的月神一族，天赋是炽月，灵魂之力是月瞳。我的天赋者评级是S级，还请各位多多指教。”
少年鞠了个躬，白皙的皮肤微微泛红，他视线扫过一圈，在掠过那道熟悉的身影时耳朵瞬间红了起来。他整了整领子，尽管并没有多么凌乱，但他还是像每个春心萌动的小男生那样对自己苛求了起来。
宋冰当然没注意到这些，她隔得很远，一门心思又都放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问题上，自然注意不到光天化日之下，有人正用余光瞥向他，偷偷地脸红着。
“他好帅啊！”
“S级！这么年轻的S级很少见吧！”
台下议论纷纷，清一色都是对这个模样端正能力优秀的交换生的夸赞。
老师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找个喜欢的位置坐下吧，我们要上课了。”
于是月神爱就像所有言情小说男主角会做的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朝着最后排的宋冰走去。在一众女生艳羡的目光中，宋冰得到了这位备受瞩目的插班生亲切的一个问候：“你好。”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你在装什么？”
宋冰懒得搭理他，趴下去睡觉了。
月神爱有些尴尬，将目光投向老师。老师似乎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自顾自地打开教材开始授课，坐在前面的女生转过身来小声地说：“你不用管啦，宋冰她很优秀的，不听课也一直能考第一名，老师们从来都不管她的。”
“那她干嘛还来教室上课？”月神爱疑惑。
“不知道，可能教室睡觉的氛围更好吧。”女生转过身去。
“管好你自己。”宋冰突然开口，“既然是交换生就好好学习，别浪费了这一年的时间。”
月神爱一时语塞，莫非这家伙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学习进步然后打败自己的？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一节课的时间转瞬即逝，授课老师大概是上了年纪，讲话的速度极其缓慢且催眠。月神爱这下算是明白为什么宋冰明明不需要上课也要特意来教室睡觉，这老师的声音实在有够助眠。
“哈啊……”
“很困吧？”宋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这老师的课很好睡，换了其他老师我都不一定能睡着，但凡你换节课来都见不到我了。”
“你还真是……你去哪？”
后面的“叛逆”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宋冰便起身准备往外走。
“下节课是元素理论，那老师上课太有激情了，我睡不着，准备回寝室睡觉。”宋冰伸了个懒腰，“你就好好听课吧，等到你什么时候能把那些冗长的文字研究透彻了，说不定就能打败我了呢。”
“喂，等等……”
月神爱起身准备去追她，然而却被迎面围上来的同班同学给拦住，男生女生们怀着不同的目的向他索要联系方式。月神爱一边敷衍地应付，一边心急如焚地观望着宋冰离开的方向。等到他一个个处理完这些路障的时候，上课铃已经打响了。
“他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就开始喜欢上你了？”林亦飘一脸坏笑地问。
“你对这方面的事情很有天赋吗？”
“我……不是……这……”
宋冰一个反问让林亦飘窘迫了起来，他着急忙慌地辩解，脸红着急的样子让宋冰忍俊不禁：“逗你玩的，你还真像你爸爸，被问到这种问题就害羞得不得了，真是一点都没有你妈妈我的气势。”
老妈还得是老妈，纵然林亦飘在外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到了妈妈面前仍旧是个漏洞百出的笨拙小男孩。
“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从小追我的男生就多了去了，我向来是对这些事情最敏感的，只不过那时候我懒得点破他，毕竟像我这么骄傲的人轻易地问出‘你是不是喜欢我’这种话太伤人自尊，那会让一个小男孩的心灵悄悄碎掉的。”宋冰拍拍林亦飘的头，“所以我什么也没说，任凭他去，但我很清楚他想说的那些话，因此我总是点到为止。”
“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林亦飘问。
“你爸爸啊……和他是个截然相反的人呢。”
宋冰这么说，随后又像是害怕林亦飘失望般，补充了一句：“不过在他身边，让人觉得很安心。”
林亦飘摇摇头：“我只需要知道前半句就够了，除此之外，我不关心。你可以继续说月神爱的故事了。”
宋冰微愣，看向儿子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就在这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向来能轻易看破别人内心的自己读不懂林亦飘的所思所想了，思来想去，她释怀地笑笑，想来因为她们是母子，所以连习惯于隐藏自己内心这件事都很相像。
“不说说么？你正在想的事情。”
“很多事情说出来之后也得不到一个具体的答案，不如就让他埋在心里吧。”林亦飘故作轻松地笑笑，“比起这个，我更在意你的过去呢。”
“你和我很像。”宋冰突然严肃，“不想让人察觉什么的时候，我也会这样笑。”
“是吗？”林亦飘挠挠头发，“那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流着你的血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妈妈谈论一个父亲以外的男人是件很怪的事情，虽然林亦飘强迫自己听下去，不过对于血缘的执念还是让他展露出了一点不耐。但这点不耐让他很纠结，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而产生不想再听这种想法。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奇一下有关母亲的事情，不耐是不该产生的情绪。
他低头，按着自己的手掌心，那里已经被洞穿。
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少年们都秉持着同样的骄傲，在不同的故事里，伤痕都是少年们的勋章。
只不过与林亦飘相比，月神爱的勋章上刻的都是些幸福的字句。
“那我继续讲了。”宋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