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过的班 第二站:广州

  发现没有,工作了以后,慢慢地,会变得对早餐没有以往那么地重视。换句话说,就是那些从小被父母培养过的或照顾着的最好的养胃秘方都在被慢慢长大的我们越发娴熟地抛在了脑后,且都是在不知不觉中不约而同地赶着趟当那“赶不上吃不上顾不上”的街溜子。
  想想上一站,却也是自顾自地遛着自己吃早餐。在tbc时,时不时就整个饺子,煮的时候反复倒入两三遍凉水,飘了全,就出锅,入肚。而工作站一换到宝林,便时不时地从二楼屁颠屁颠地晃到一楼,往一旁的小店瞅,若见橱窗老位置上的原味麻薯有剩,就买上三两块,没得,就整个别的什么方包之类的凑合。不时也会给自己煮个拌面。拌了得有几罐芝麻酱吧,那段小日子。
  那时候的我可稀罕那个得差不多一块五才一个的原味麻薯,还没鸡蛋圆,也没鸡蛋大只,一个劲儿觉得比普通包子都贵,又一个劲儿觉得它又香又有嚼劲,便也就……也就惯成了忍两回买一回的费钱活儿。
  没曾想,如今的麻薯即便是原味也涨翻了个去。两三块一个的,不仅更小了,还更松软了。也有五块八块一个的,跟咱小时候买的五毛钱一个的馒头一般大小,还没同价位的泡芙大呢。哎,该消费不起了。
  最“勤俭节约”的招儿便是不赶早,随便一句心理暗示“不吃也行”、“不吃也能活”、“不吃好像也感觉不到饿”便能忽悠了自己去。一次又一次,愈发自然,be like淡淡定定有钱剩。然后,也不见多么舍得给自己多加个薯,抠搜如常得竟有种自讨苦吃的既视感,就那种“父母将我养得满血复活,我将自己养得越来越废”。最后,有顿没顿的根悄然中发了芽,为本就不怎么好的胃埋下了未知的隐患。
  2017年春,忘了是哪月的哪个礼拜,我与妈妈因何路过广州人才市场,又缘何就地涉入了这种大多毕业生都会溜上一两圈的招聘会。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心态的我漫不经心地入了场,一圈又一圈,大抵有些想法时又退了两步,心早已飘远了,停在那原地转圈圈的娘亲身上。心想来都来了,把妈妈也忽悠进来感受感受。也不知这地方有啥好让她不自在的,看着就一脸不适,是觉着不该不配吗?愣是一个人沾着那外围的边边,独自世外桃源地定在那,等我。
  恰巧的经过,给了妈妈一个磨人的机会,她让我去看看,好有多些选择,不依不饶下也只好应了她。应她,不过是想满足我那别样的花花肠子,想让她透过我的世界去看看那些她没去过的地方,好借此满足一下她的好奇心。圈她胳膊肘进场时,能明显觉察她的自卑。
  其实不然。在我看来,这地方谁都可以来去自如,只要这人有心求职,有心招贤,有心相伴。而她,只是不适合和我站在同一个应聘的立场。她不该感到自己有任何的不值,因为不配的未必是她,不适的也许是那过去给她附加了太多的否定。
  商量着来,商量了去,最终,我选定了两家,一家是渔业相关的,关于垂钓用品售卖的;另一家是外贸相关的,以从事纺织业为主。渔业这家,我也就简单地填了个表。而外贸这家,一开始便是用英语在沟通和交流,直到面试结束。
  这一整忐忑了,一边怕被录用,一边又担心没被瞧上。以为如此随机的两面不会再有后文,可谁知这一星半点的努力却被人给拿捏了。
  这一趟最新鲜的地方不是在公开场合应着聘的我,而是我爱的她体验到了什么。有些莫名的意义在未知里盛开过,轻飘得像从未有过。
  2017年4月下旬,我在广州入了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曾被坑过,那之后的每份工作我都执着于必须包住宿这一茬。而此站,吸引我的除了工资看着比上一家高,再有就是包吃住。So,我成了这外贸2部一位有着十年相关工作经验的经理Ryu的业务跟单助理。
  估摸着,我能应聘上的原因可能是那一口听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混英夹美式的发音,外加面试时落笔的潇洒和对话间的流畅里带的丢丢淡漠,淡得几乎没有丝毫紧张感,或说半分的迫切感,过分泰然。没准,这泰然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会散发出某种不知名的魔力吧。不然,我那扒拉在四级的英语水平能薅到这么一份工作?反正当时callow的我欣然接受了,即便想不通是为啥。
  后来,好奇的我问起经理当时是怎么选择的我,这位热爱使用大大小小穿着主色调为蓝色的长款运动套装的大头胖子表情包的人物说“是我眼睛瞎了”。瞧到这,我顿时嘎嘣住了,空气中凝漫着无语的气息,直说“想不起来了”不尴尬,非得硬着头皮补充“真的,不然你也不会记得我”。再怎么想让我记得也不必这样牺牲吧,整得跟诅咒似的,还不忘补刀“对对对”。健忘不逊于他的我不禁哎了声。
  Ryu,是我的直属上司,有点子不失温度的幽默在身上,但不多,且多数时候话一出口便如小雪般凉得略显青涩,而后又渐暖。记得,刚入职的我,对一切都还陌生,而他会根据记得的多少,一点一点地教予我,看似半吊子却又总是能挤出几分倾了心的指导和提醒。
  关于称呼这件事,有被交代过,方圆之中默认着一种叫“哥”的文化。讲实话,一开始真的浑身的细胞都在起疙瘩,羞涩得一脸拒绝。
  就这样,渐渐熟悉,慢慢深入,我净添了很多位“哥”们。比如:负责各式花型的统一输出及查询的敏哥、针对打板内部加工书上的各类花号、色样进行复核及排期打样的彬哥、协助开发新花及针对客户寄送来的样板作细究后排期打样的东哥、对接车间客户货物存放点及包装进度等后勤细项的峰哥、负责货好后装车等相关对接的桥哥和华哥。
  一声声地叫着“哥”,一回回地被应答着,越发不知脸皮是藏了起来还是丢习惯了,习惯得像个地道的,如同厂里多了一位老成的妹子。
  说回来,这约定俗成的招儿还挺使得的。总能在那么一个不经意把本就陌生的两人给拉近了关系,大大缓解了初面的尴尬,达到很好的破冰效果。一回生二回熟,才懂,当一方的别扭遇见了固定的热络,相视一笑间的那一声刚合适且还熟悉的招呼就会友爱得更来劲。
  入职些天,乖乖等候签订合同,收拾收拾宿舍,办理办理社保,录录指纹,熟悉熟悉附近的生活环境,考察考察就近的哪条街能逛逛,物色物色实惠又便宜的早餐店,摸索摸索最近的菜市场。毕竟,那会儿我还带了个小电饭煲,时间宽裕也是可以折腾折腾买半只鸡煮个鸡汤或者煲个鸡肉粥什么的。简而言之就是解解馋嘛。
  初初一两周,对落脚点了解得越多就越觉得所在办公点距离市中心远得真真不甚便利。
  一到周末,想往返市中心一趟吃顿自己爱吃的牛肉玉米饺或素饺就得早早起来走到固定的停靠点排队上广从4路。若晚点,不是错过早班车就是挤不上没座位,得继续站路口等呀等,再默默坐它个一个多钟。
  这一通下来,通常已是午饭时间,没得逛就得去排队点餐和做项目。一前一后,等吃完做完就准是到了下午。时间不紧张的情况下兴许还能闲逛一二。可偏爱自然醒的话,就还是会有那么一两回错过早班车。
  为了回程能早些,赶在天黑前,一般我会在忙完原计划后来个打包带走,像捎个草莓味的面包或点杯芒果味的奶茶什么的,或者其它。
  周末嘛,人流高峰时段,拖沓得来,走回宿舍的路便就只会让我生怯,漆漆嘛黑的。都说人多热闹,可钟落潭这的晚上人并不多,固而冷清得让我无法轻易就卸去那份生疏感。再说说那路灯,萦绕得何其稀疏,也就菜市场周围还亮些,空留近百十两百米的无照明区。
  我记得回宿舍的路有两条,一条往后门,多是在想吃早餐时、想买菜时、想出行时才走。早上看着尚且明朗,可晚上多少让我感到后怕,毕竟这道儿越晚越是阴暗,也越是少有人经过。特别的,不分早晚,时不时会遇见看门狗,像是认得我,又像不认识。反正,有经过,若看见,狗一叫,不管有没有被拴着,我都会不自觉地犹豫三分,放慢脚步,停停走走,观察观察,觉得能动的时候才走动。
  而另一条则在前门,常是部门聚餐或外勤、业务对接时才进出。早上看着自然是敞亮的,可晚上就略显狼狈些,路人寥寥,且无路灯,又靠近大路。时不时迎面驶过一辆接一辆开着远光灯的大货车,尘土飞扬再飞扬,无处可藏又难睁眼的我总免不了要被洗礼一番。每至此刻,我都更能理会那种吃土的自在,无需亲自动手,待时机一到,随便一辆经过的车又或一阵够劲儿的风便能让张着嘴的我如愿以偿。一时间,竟不知到底是被照顾了,还是被欺负了。
  虽说大学也有在广州念,可那两年里的我,几乎都是三点一线,宿舍、食堂和教室,鲜少到校外娱乐或活动,主打的就只是一个佛系。
  而在这,办公室、样板间、贮蓄区、食堂、车间、宿舍等都在同一空间,一眼望去,多合一,一体化的综合管理聚拢得正当好,简单、直接又清晰。
  可即便如此得当,也总有那么一二工作日的早晨,狼狈得我得以竞走的方式从宿舍赶到办公室。那打卡打得可谓是一次比一次有长进有出息,长进在踩点是越踩越焦脆,出息在焦脆得不带一丝着急,搞不懂这竞走是在赶什么,许是那迟迟未完结的梦。想我一世英名,从未在上学的时候故意迟过到,或故意缺过课,却在混社会的当下屡屡隐隐破戒,破防得我那叫一破一个措手不及。
  冥冥之中,我就是在这里习惯起踩点打卡的上班模式,也是在这里习惯着那种临近迟到的破防心情。慢慢的,迟到也便不那么可怕了。也是,迟到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好怕的,怕的是毫无理由地就这么惯着自己、由着自己只是因为一些不自律的原因而不断地迷失。是的呢,要不是时不时熬个夜平平时差带来的失衡,又时不时地琢磨着新旧客户的发问和想要的花型,那我是不是就不至于不够睡?很难评。毕竟,在职期间,我倒是也没开发出什么新的花型,或者谈到了什么新的订单或者客户,反而就只是将关系维持得更好了点。
  初来乍到之际,我最先接触的不是客户,而是样板间里不同克重不同花型的布样,例如80gsm 210cm的经编布、400gsm220cm的涤线双面提花。
  据所学,深色系较浅色系贵。而同款花型的单价,随克重越重越高,随长度越长越高。
  接触的样板中,最轻的便是75gsm\/㎡,最重的是500gsm\/㎡,而其中最常见的长度有210cm、220cm和230cm。另外,时不时就安排纬编厂打板的多是低弹类,全色纱偏少。
  样板间,是我刚到的那一两周里最喜欢呆的一个地方。也许是我一直以来的一个念想吧,我喜欢布料,喜欢服装设计,喜欢与之相关。
  自从经理带着我逛过两三遍后,我便自觉地在这之后的日子里,主动靠近,主动复习。那最开始的几周,早起的早上,有多的时间,我便会在样板间,或午饭后,有多的时间,我也在样板间。我喜欢去接触这些布料,喜欢亲近它们,喜欢它们的美,喜欢它们的不一样。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我也慢慢地从生手做到了熟手。接管的客户、出的柜子数和寄送船头板的次数也都从个位数涨到了十位数。客户里,有的来自杭州,有的来自越南、危地马拉、哥伦比亚、多米尼加、智利、泰国、印度、乌拉圭,等等。
  从被动到主动,也不过是一来一回的问候。越到后来越是了然来来回回间,出单出得勤的多是SGG、LAdA、dSA、Lot、hV、dbt、celta、GLt、Rb、VK、dt这11家,像约定俗成一般,每月都联系个一两回,不是要下单,就是在下单的路上。
  一单接一单地叫那标签机马不停蹄。而我,也总会坐它身旁,一手计算机算着可能的条数、标签数、预留数,一手则改着相应的克重、花号、卷号、颜色、米数、行距。不自觉间,也便成了它的维修小师傅,也算是它的又又一位小主人。
  与其说是不自觉,不如说是自己主动想减少麻烦别人的机会。每每撞见标签机出故障,我总会跟在修理它的广林或阿智身后看上两眼,瞄上一瞄。也是这份有心,在不知多少个临时加标的周末或加班的晚上独自摸索,还收获了面对类似问题时能更加得心应手的自己。
  当然,比起客户,标签机自然算不得是个矫情的主。接触下来,就数客户VK略有卡顿。正如与我交接的同事叮嘱过的那样,时不时就蹦出些无厘头的茬。不管我再怎么尽我所能地去配合,都无法撼动这个国家在进出口上的严谨分毫。哪怕这位所下的单多以散货为主。
  多年后的今天,也才更加地明白其经商之道里的这分严谨与“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其精明之处就在于其不会因为是散货或者投入得少而降低自己对货物的监控要求。一分的付出都慎之又慎,又岂会轻视更多的投资。精打细算不过如此。虽然这样的客户配合起来更为地麻烦,但是就是这样的客户更加能锻炼我的综合协作能力。迥异的相交总是比平行的两端更让人受益。
  能想到吗,后来的后来,业务往来中,我收到了来自危地马拉客户给送的当地特色小礼物。这之后的之后,在履行与闺蜜十年之约的那一期旅行里,我拜访了在打板业务中接洽最多的一位泰国客户维华。也才慢慢地体会到有些未知的交集就是那么自然地流淌过,谁也不知道下一站是不是就会有那么一声熟悉的问候在无意中被落实了,就像没有星月的夜里,刚好有那么一两颗流星入了眼,亮了心。
  每接一单,便就是跟进各种单证,例如bL、FE、cI、pI、pL等。此外,需及时更新相关订单信息,例如内部加工书、销售单、货期、EtA、Etd等,便于货好前的唛头印发、货好后的船头板寄送、bV监装、柜照拍摄、订舱和复核余款水单。久而久之,就游刃有余了。
  均摊下来,单是我,每周至少得寄3个快件,像固定模式似的,三天两头不是跟dhL打交道,就是跟SF打交道。所寄送的多是客户当月或前后所下订单所需留底的船头板,以及根据客户的要求描图后打样的新花,又或根据客户寄送的布样及附加要求打板的新花。
  印象中,GLt和dSA的布样最为难调,不是迟迟打不出让GLt满意的布样,就是按dSA的要求描图才打板的大多新花常常被一键否决。
  两两相交,我也从中看出了些端倪。较本家而言,别家布样确实在工艺上更为略胜一筹,自然在价格上也碾压一筹。老话说,“一分钱一分货”。一遍遍的尝试,又一次次的失望,都是有效的提醒。了解市场动向,明晰同行实力,发挥自身工艺优势,又何惧价格优势。
  且不说客户表面上所追求的布样质感在视觉和触感上有着肉眼可见的优势,当下各阶层的消费者对生活品质的追求也默认在不断优化,若是继续在这么个快速求进的时代为坚守求稳而徘徊在一成不变的价格商战边沿,那定然是要被淘汰的。当同样的布样被再三打样却无法满足客户的需求时理应在充分了解现有具体织造条件的情况下做出明确决断,而非一味在克重的调整和商标的立体感上过多纠结。
  换言之,与其在琢磨不透的地方滞留,不如主动求助,深入交流,也好过反复地将资源用在一而再再而三都注定是没有结果的尝试上。经重视,有意在工艺上有所迭代或更新,或许能在一定的克重下织造出更具性价比的布样,其效果被拿捏得足以达到客户满意的程度。在明知现有工艺有限且单价无法调和之际,理应照实回应,而不是继续依客户的每一个理想条件来重复地做一些本就做不到的尝试。
  同理,在经编布描图打板相关业务上,与其将精力花在电子图与实物来回切换中费力不讨好,不妨直接换一种更为有效的沟通方式。毕竟,对于客户而言,哪有比将所有为其设计的新花都打个样寄个板更为直观的法子。是呀,就连淘汰都显得直截了当了许多。可从结果倒推,每次打样都安排个二三十种新花,而后客户却只从中拣个一二。而其余的从某种层面上而言便都只沦为了一种资源的消耗。
  我在想,当电子图无法与实物在想象中落实具体的时候,或许客户可以尝试用其它灵活的法子替代实物来考究可能有的视觉效果。比如说,将设计部所得的新花电子图通过调色来获得一个与实物相较最贴近的效果,待电脑投屏后的一番精挑细选,再作出具体抉择。若非客户得随着每个当下消费者的偏好变化而变化,又岂会一次又一次地在众多花型中不觉意就迷失或犹豫不决,又或是当断不断。
  审美从来就不是千篇一律的,固而无定式,也无过多参考,皆在瞬间万变,可万变不离其中。当一方始终觉得提供的选择越多,客户可选择的余地就越大,能被选上的花型也就越多,这无疑是在大海捞针。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了解客户后的对症下药才是把握主动权的最佳之道。即,专研对客户胃口的一二比泛泛提供数十种选择来得更有针对性,且益于资源的有效利用和投入的成本管控。
  平素,除了对客户提供的意向花型有在实时更新,便是坐等开发部不定期共享新花,又或是外贸部自行收集可拟被开发的相关素材。每一次出炉的新花,我都会第一时间同步到客户邮箱。其后便会根据客户相中的新花进行汇总,安排打样,并及时地完成分批寄送。
  期间,也必定要过一遍裁剪部。略有耳闻的是负责经编布裁剪的阿姨不太友好,时不时还会故意拖延什么的。正因有此听说,第一次跟过去的我飘忽着不太稳定的紧张和不安,一边扛着一麻袋布料,一边畏畏缩缩地爬着楼。然而,打过照面后,接触下来,我竟觉得这位被多少嫌弃着的阿姨很好相处,待我也十分友好。我也总是乐意在她正忙着给我们部门裁剪的时候打打下手,又或唠嗑唠嗑日常。
  没记错,应她邀请,我还到她家做过客,与她的家人们一起吃过饭。很可爱和气的一家四口,不知道现在是不是五口、六口了呢。
  所以说,看人,还是得亲自看,得亲自接触,才能更加地明白人与人之间确实隔着一些莫名的情愫,或深或浅,或真或假,都在言语间稀释着。有些闲言碎语总是会伤人的,也骇人。至于好坏,也不过是最终回过头来的一刻清醒。一念间可辨因果,一念间可得自在。
  除了这一闻,我还在工作中,听说了一些关于我的。在与即将临产的园姐交接完工作,我原以为那些客户便是全部。而后,却陆续与其他两位同事交接了一二客户,也是因为越接越多而引来了一些不满的风评。有质疑声,说“为什么我的散货客户要交给她”;有嘲讽声,说“听经理的将这个大客户交给你”;夹带妒忌的不满是刀人的,刀进心里的那一种,还有那句“为什么抢我的客户”。我有吗?
  我没有。我并没有抢,我只是在接受安排,接受被分配。有些不明的声音原也真的与我无关,可奈何被质疑被嘲讽被妒忌的主角是我。这样的安排,所谓的“优待”,让我时不时便被公开地置喙,明里暗里都在说我不该抢,不该接,不该应下。还说什么若是自己的客户继续被分流到我这就告老还乡,辞职不干。我一听,便觉心慌,心慌得紧。即便我很清楚我并没有做错什么。可事实是这就与我有关。
  慢慢地,无形间,无声中,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我的存在是一种错,一种给别人带来威胁、不快、不良竞争、不公的存在。当时的我,认真地反思过自己,不断地问自己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却未发觉。反复反复思量,我隐约懂得了说这些话的人的顾虑和选择。虽说那时的我是没想明白自己如何使得她或他说这样的话,可我明确地知道我没错。那,就在乾坤未定前耕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吧。
  准确地说,我,不过是一打工的,我能怎么办,去拒绝,去推脱,去质疑相信我能handle的领导吗?去怀疑他的眼光他所做的决定吗?
  我不会。因为我不是我的领导,我还小白。我只会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努力地做好自己,只愿我能对得起这份挂靠在我身上的信赖。抢活?不存在。我始终相信一个人之所以会被看重被培养,那一定以及肯定是因为在领导的眼里这个人就是具备了这样的可塑性条件。
  再怎么说我也不曾为了表现而表现、为显摆能干而亲力亲为每一件大小事,我之所以如此执着于事必躬亲是因这些被交到了我的手里,我有责任和义务去跟进和解决所遇到的难题。所谓的刷存在感的事情,我真的没在做。不过是我的在乎在作祟,我在乎我的工作质量,我在乎我对接的客户,我在乎我所给予的服务是否到位。此外,我还很珍惜此间能有的独处时间,或能让我进修一些相关的专业知识。
  工作的忙碌,家人的施压,已经让我多少有点超负荷了,实在也是没有过多的精力用在“如何从自己身上去找消解他人不安或不良情绪的突破口”这件事情上。都是独立的人,都在独立思考,我认为我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能管控得了别人的脑子怎么想,别人的嘴巴怎么说,更不觉得自己有这般能耐能决定或影响别人的选择。我们终其一生都只是在为自己的选择埋单,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不是吗?
  确实,流言蜚语总能伤人于无形,特别是被当场听见,更是颇有一种晴天霹雳的感觉,经历过就知道那并不好受。可要说因此而生嫌隙,那倒不至于,该帮的忙不会少,该有的礼不会省。毕竟,我这性子生不出恨来,也不喜欢把时间花在讨厌一件事一个人一句话上,端正态度随心而行,欣赏得来欣赏,欣赏不来就撤,顾好自己已实属不易。再说,像我这样的,一旦开工,再离谱的瓜也只能蔫了去。
  与其将自己的心情交给这些阴阳怪气的言语,不如多琢磨琢磨怎么合理安排自己的日程才能在每个工作日的午饭时分第一个到达饭堂。毕竟,吃饱饭向前看更重要,不是吗?不得不说这儿的饭堂虽不大却是真的很实在。每顿午餐的单价是7.5元,几菜一汤也着实得劲。鉴于灵活的日常管理,不管是饭菜还是汤,现做的分量都拿捏得十分恰到好处。慢一丁点,剩下的饭菜和汤都填不实手里的半只空碗。
  试想想,被撩了半响的胃,在忙活了一个大早,没得早餐,还没得午饭,哪还有什么精力耗在别人的糟心事儿上?没得没得都没得。特别地,一旦有鱼或鸡腿子上桌,那铁定是被削得最快的一碟,主打一个等不了一点。可我又能怎么办,每天给自己上发条打鸡血,别提那干活儿的劲儿比吃饭的劲儿强了多少倍,总之,愣是没把生存的基本给立住。所幸,夏日炎炎的那些日子绿豆糖水供得倒挺足。
  不时,我们部门也会到外头吃个面条,加个笋丝,添个卤蛋,拌个肉酱,齐齐开吃。三五同事窝一起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像是回到了那些年,一帮同学一家人,微妙又可贵,平平又无奇。
  没忘,那时有个突袭的小惊喜——“全民好印象”,一种营销手段,只要到店吃面,消费了,便可就地打印照片。我整过,整了五六七张,有外婆的,有湛江环保组的合照,等等,总体看上去品质都还不错。
  别外,我也应邀参加过一次公司聚餐。犹记,那是一个下午,我们外贸部围了一个圆桌,吃的火锅,忘了谁说想要一杯热水了,只记得当时的我在心里的小本本上记了一笔,“招手不顶用,喊阿姨使不得,不管服务员多大,女的喊靓女,男的叫帅哥,准没错。”也是这时才晓得与其一贯泛称“阿姨”或“叔”,不如采用赞美式的称呼来得有趣,不禁予人以美好的心情与祝福,也暖了心,热络了彼此。
  虽然俗世繁华,漠视横生,速度求胜,可总有那么一两处附着着骨子里血脉相承的关爱,一种无需多言却早已墨守成规的倾心守护,一种看似儿戏却在戳心暗宠的小巧思。也许到底不差一句“无利不起早”,可终究不过是愿意,愿意听见空气中洪亮的一声悦耳又悦心的称呼,哪怕未必是真;愿意叫出那一声时不时还多少有些昧着良心的称呼,哪怕尴尬得很。可有些默契就这么逗人生趣,何乐不为。
  谁能料到多年以后的2023,不管店铺大小,服务员们多是帅得不能再帅的哥们,靓得不能再靓的妹子,且能歌善舞。总有一些念念不忘,在恰当的时候给我们以惊喜,惊得习以为常,喜得乐在其中。竟不知这一切全在我们无意间的一念中生成着。寻常里的烦闷薅着隐约里的心动,破解的未必只是一方,成全的也不会只是一方,而是默契里相得益彰的你我,更是你我的善在末梢处伏吟着细微的光。
  2017年11月的我共出单了432,418.9米,满了17个20Gp’,挣了918元柜费。虽说月薪距离万元的理想目标还差得远,但盼头在就有希望嘛。谁知盼头还没落实,就被爸爸给磨上了,赴了趟深圳面了个试,也腾时间拟了份588字的《辞职申请书》报了个备。是的,又又来,又是托了花式催辞的福气,让我不得不再做出了离开的决定。游离两地间的我还莫名奇妙地体验了一把所谓的断崖式失联。
  一切都那么地冥。九月中旬左右,爸爸让他认识的某位任职于深航的朋友吴姓阿姨给我撮合了位觉得挺不错的郭姓男员工。那互加微信后的整整三个月里,我与他成了日微一信的话友,虽不是啥都提及,啥都聊,可是吧,自觉与他聊得还算是不错滴。谁知,三个月后,即我抵达深圳的第一个周末,他单方面决定了与我断联。这一番在我看来的瞎操作让我怀疑了自己良久,反思了也没搞得明白。
  不久后,吴阿姨给我回访了一通电话,电话里给的解释是这位男孩觉得自己配不上我这么好的姑娘。听见这味同嚼蜡般的回话,立刻闷出应激反应,心想:那好,我也这么间接地回他“我,不适合他”。他所言,放那当下确有不解,可多年后回看,该相信确如他所言。
  相识的三个月里,他于我而言始终只是一个网友,对彼此的了解也并不深厚,至少未深厚到我愿意抛下工作从广州到深圳只为了见到他的程度,故而我婉拒了他上深面见的首次邀请。当然,那些了解也并未深厚到足以判断一个人是否配得上另一个人,除非其中一个人自卑到主动放弃了,自卑在没有勇气承认自己可以是对方的人生主角或值得相交的朋友的同时也否定了别人的付出和那未知的决心。
  再者,我本就是被动非常的人,能连续三个月都在线且事事有回应已是我的上限。而见与不见只差一个成熟的条件。而那当下,我想要见面的意愿与他邀请见面的意愿是截然相反的。我晓得快消时代下,许多人的恋爱都有追求时限,把感情当挑战、当游戏。可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快消品,我得看感觉与眼缘,而不是只看那新鲜感的短暂保质期,或那些从未在言语或行动上明确过的一丝暧昧。
  速战速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我们对待所有人事物的基本态度,我晓不来,可我知道现在这社会就是在如此地发展着、成长着。感情里,不论哪一种,亲情、友情或爱情好像都在追求长久这件事情上逐渐模糊,反而和作业、毕业论文一样有了各自的deadline。
  是什么变了呢?到底不过是一颗人心,是它经不住那没有尽头的时间,还是那没有结果的未来,又或是更愿意去体会那短暂的获得感?
  原来有那么一种细水流长是得在历史的长河中去淘的,找着了也不过是别人的故事,一种理想中的状态,或渴望里的另一种奢求。待落入了接不住它的人手中,即便开始得多么顺遂或纯粹,没有足够的信任和一定的耐心加持,没有十足坚定且明确的双向奔赴,那到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终是逃不过被悄无声息地瓦解掉。不仅凉了起初听信之人的心,也让那以为会有的细水流长坐实了泡影的结局。
  若非这一站的离开有着迫不得已的原因,我想我会更愿意留下。离职前,便得知年前有机会到别的国家出差或拜访客户的消息。可惜,那时的爸爸身体已抱恙,每一通往来的关心都在明里暗里地督促着我要谋高位得高薪或干脆自立门户,压力一涨,他的话又怎敢不听。也是可惜了,没一次真的点醒过我。于我而言,升职加薪从来就不是我的目标,这些也从来都比不上我对自我成长的追求来得重要。
  有时候我也奇怪,为什么爸爸总是在我找到一份新工作的时候隔三差五地就提升职加薪,好像上一天班就能被提拔,加一次薪似的。后来才明白,过去的他,多数时候都是自己当老板,便也就不明白这时代下的我们到底是进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体制里、社会里,顶着哪般的压力,又得做出哪般成果才能升职加薪。过去多靠劳力,没这么多竞争,可如今靠的不只是劳力,哪哪吃香哪哪名额有限。
  就凭我?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人凭什么在入职不久就升职涨薪?很多很多的时候,面对父亲那些急于求成的心态真的就越发地心力交瘁。可单枪匹马的我又能如何?传统的家庭,严格的门风,封建的见识,又岂是我一张嘴能说得明白,说得通的呢?加之,我的爸爸,又如此这般教化不得,又是极其容易关心则乱的一个人。作为他的女儿,能应则应呗,能宠着就先宠着呗,非必要以他的身体为重就是了。
  眨眨眼就12月中旬,站完最后一班岗,也直白地表达了自己对经理的感恩,而他也不弯不绕地翻了个白眼,说“谢啥,也没给你带来什么”。也许只有我才知道,这后来回头看,也就只有他耐心地教导过我,手把手地教我认识那些布料、量克重,虽说那本就是他的职责,也短暂,却也让我受益匪浅,最起码不是自己一个人单着、被放养着,而是有被用心地提点过、圈养过,哪怕加加埋是那么几个小时或几天。
  出勤的178.5天里,Ryu无意间说过想要将我培养成他的接班人。回过头,我也不禁好奇该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操刀了十年外贸业务的经理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了这样的选择。而这个念头竟持续到我从新生离职后的第四年,2021年8月18日,他说:“你来,还招业务,或顶替我”。我确实因为这份坚定的赏识感到过荣幸,可即便如此,我对自己依旧保留着一层久久都解不开、也揭不到底的自卑。
  Ryu说,他的目标差一些,不过一直在努力。曾经的我,觉得他很厉害,觉得一个人在一个行业里深耕十年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耐心、恒心和毅力都是不能小觑的。而他,努力的这些岁月里,都好像是铁柱磨成针的前兆。期待再见的我们都是更好里的那一堆,输出一个无愧于自己的结果,对得起初心一直不变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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