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转机

  但顾北柠却未见半分心软,她继续往杜闵笙心上扎着刀子,一句比一句冷血。
  “说得如此好听,可你做了什么?把孟芷兰沉尸秦淮河,连入土为安都做不到,你说你爱她,那你怎么不跟她一起去死?”
  为什么?
  因为他不敢,因为不值得。
  他对孟芷兰或许有五分情意,而这五分情意在顾北柠的激将下变做了七分,在他试图假装深情的过程中,七分便变做了九分。
  但即便他装作情深似海,他也不可能真的为了孟芷兰去死。
  说白了,只是一个女人而已。
  人生如戏,不仅仅是游戏人间而已,更是无时无刻不在人前扮演着另外一个身份,他理想中的身份。
  一个风流浪子的皮囊下,藏着一颗情深意重的心,这便是他为自己编写的话本。
  他将他的懦弱、无能、虚伪藏在那副深情的面孔之下,试图骗过别人,也骗过自己。
  所以,他绝不能承认这一切,不能承认这只是一场露水情缘,不能承认他不敢为了孟芷兰去死。
  他需要所谓的爱情来彰显他作为大丈夫的骨气和担当。
  “我自然可以为了芷兰去死,如果这能够赎清我的罪孽,我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现在还不能。”
  “为什么不能?”
  “因为……”杜闵笙顿了顿,探究地看向她,“这好像与你无关吧?”
  “杜公子不想说,那不如让我来猜一猜,扶苇有她想做但做不成的事情,必须借助你的力量。”
  “但你只是一个花天酒地的瘾君子罢了,又能帮她什么?所以说白了,她想利用的其实是江南织造局。”
  杜闵笙本就惨白的脸色愈发难看,眼神颤了颤,没有接话。
  “你不想说没关系,希望届时杜家受此牵连抄家灭族的时候,你也能在公堂上守口如瓶。”
  “你在胡说什么?只是一批贡品而已。”
  “什么贡品?”
  “给燕京城中达官显贵的贡品,”杜闵笙平复住心绪,没什么好气地回答道,“扶苇想将生意做到燕京,需要借杜家的声势打开门路。”
  “仅此而已?”
  “不然呢?如果扶苇真的包藏祸心,难道我会看不出来?会任由她将杜家拖下水?”
  “依你那明显发育不全的脑子,还是非常有可能的。”顾北柠暗自腹诽道。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以这位杜公子刚愎自用、色厉内荏的脾气,再加上他这副虚弱的身板,大概会被气得背过气去。
  好戏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想给杜闵笙再一次逃避现实的机会。
  云归阁的门被敲响,一行皂衣差役推门而入,手中拿着施闾刚刚签发的批捕公文。
  领头之人长了一脸浓密的络腮胡:“杜少爷,跟我们走一趟吧。”
  杜闵笙皱紧眉,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们要做什么?凭什么抓我?”
  “杜少爷,小的们只是听命行事,其余的,您还是到应天府去问施大人吧。”
  说着,便要上前动手拿人。
  杜闵笙愈发惊恐,而越惊恐,便表现得越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我可是杜家的人,我爹是江南织造局统领,你们敢抓我?”
  “您的身份不需多言,小的们也都清楚,我们称呼您一声杜少爷,便是对您的礼遇,还望杜少爷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罢,大胡子摆摆手,身后的差役一窝蜂冲上前,将沉重的镣铐锁到了杜闵笙手腕上。
  本就手脚酥软、浑身无力的杜闵笙,就这样狼狈不堪地被差役架出了绛云轩。
  中途扶苇试着阻拦过,想要拖延住时间,借机去江南织造局统领府和平康伯府搬救兵。
  但施闾手底下的大胡子,倒是个铁面无私外加懂得灵活变通的主儿,一句“听命行事”,便堵住了扶苇所有明里暗里的威胁。
  有事去应天府找施闾施大人,一切都与他这个小小班头无关。
  他既做不了主,也担不了责。
  ……
  扶苇没能拦住大胡子,便只能行色匆匆地赶到楼上,想找孟汀兰问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成想,却一问三不知。
  “我正伺候顾公子用阿芙蓉呢,那伙差役突然闯了进来,可把我吓坏了。”
  真正的孟汀兰抚着心窝,眉头微蹙,一脸后怕。
  扶苇狐疑地打量着她,直觉告诉她事情绝没有如此简单,但她却无法从孟汀兰脸上窥出半分破绽。
  毕竟她确实对这一切一无所知。
  至于刚刚的亲历者——伪装成孟汀兰的顾北柠,则早已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绛云轩。
  云归阁东侧的房间内,一切摆设布置恢复成了原样。
  摆满瓷器木雕的博古架和书画挂贴,遮挡住了墙壁上的小孔,铜镜消失无踪,这个房间内发生的一切没有留下半分踪迹。
  若扶苇突发奇想,推开那扇门,挪走西墙下的一切物件,或许就会发现这个暗渡陈仓的把戏。
  但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博弈的乐趣就在于,事实无绝对,转机永远存在,只看对手能不能把握住。
  如此你来我往,方得趣味。
  但很可惜,扶苇错过了。
  ……
  云旗驾着车从后巷离开,顾北柠和澹台衍坐在车厢内,相顾无言。
  澹台衍察觉到他心中涌动着一股无名的怒火,他清楚这份怒气是因顾北柠受伤而起,但他不知道为什么。
  他只能勉强将其解释为,在他谋划的行动方案中,出现了不可饶恕的疏忽,导致顾北柠意外受伤。
  这是因思虑不周导致的不必要伤亡,而他无法容忍自己竟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他将这份怒气定义为,内疚、自责和事件失控导致的无力感。
  顾北柠一上马车便察觉到了车厢内压抑的气氛,她意识到澹台衍有些不对劲,但她同样不清楚原因。
  只能出于自保的心理,挑了一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澹台衍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看了许久,久到顾北柠都想找借口,到外面和云旗一起赶马车。
  他突然开口道:“过来,帮你处理伤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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