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自讨苦吃

  张喜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对澹台衍的怨毒。
  他甚少有如此冒失的时候,否则,也不会在德宁殿有如此地位。
  像今日这番不留情面的敲打斥责,张喜几乎从未经历过。
  他无法怨恨太后,因为那是拿捏着他性命前途的主子,所以,他便将这份怨恨转移到了澹台衍身上。
  虽然明明是他自己判断失误,自讨苦吃,但他无法将一切罪责归咎在自己身上,他必须寻到一个发泄口,澹台衍便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借此事完成对澹台衍的报复,才能扳回一局,抵消他心中的怨恨。
  这一路上,张喜都在盘算着待会面见昭仁帝的措辞,想着该如何在最大程度上激起昭仁帝对六殿下的不满。
  ……
  隔着老远,孟祀礼便瞧见了张喜。
  一个昭仁帝身边心腹,一个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张喜虽不统管内务,但论起身份地位,二人并差不太多。
  并因着太后的尊荣,孟祀礼往往会让张喜三分,毕竟昭仁帝也得在太后娘娘面前请安问礼不是。
  “呦,张公公,这个时辰不是太后午睡的时辰吗?您哪有功夫来这了,”说到这,孟祀礼面色微变,不安地试探道,“该不会是太后……”
  “孟公公想哪去了,只是有点小事拿不定主意,太后打发我来问问陛下。”
  孟祀礼玩笑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赔罪道:“瞧我这嘴,竟混说,太后娘娘福寿绵延,百病不侵。”
  “孟公公您也是记挂太后,都是做奴才的,都明白。”
  话说到这儿,孟祀礼便该将人往勤政殿里领,但张喜前脚汇报完到金陵宣旨的相关事宜,后脚便又找了回来,还是打的太后的旗号,这让他不得不警惕。
  张喜见孟祀礼只亲切地笑着,却不主动引荐,只得开口问道:“陛下可是在忙?”
  “真是不巧,”孟祀礼一脸遗憾地说道,“工部来回禀六皇子府修缮的事,还在里面谈着呢,得委屈张公公您等一等了。”
  “不妨事,不妨事,”张喜笑着敷衍两句,随即试探道,“陛下对六殿下还真是关心啊。”
  “那可不,凡是涉及六殿下的事,事必躬亲。”
  昭仁帝如此这般,并不在张喜的预料之中,但这件事倒也不全然是坏事,只看如何运作。
  昭仁帝如此事无巨细地为六殿下考虑,可若知道六殿下心怀怨念,难道不会就此寒心吗?说不定,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张喜面上流露出两分笑意,安静地站到廊下,不再多言。
  孟祀礼瞧着他的反应,大概猜到张喜所要回禀之事同样与六殿下相关,虽不知好坏,但也无甚关系,毕竟……
  孟祀礼同样笑了笑,不再多言。
  ……
  过了大概两柱香的功夫,工部侍郎离开,孟祀礼进去通禀后,这才将张喜引了进去。
  张喜进到垂拱殿内,照规矩磕头请安,眼尾的余光却捕捉到了另外一个身影。
  比烟粉色还要舒缓几分的广袖长袍,如同烟霭笼罩的日落山巅,温柔之中酝酿出了几分坚定的姿态。
  堕马髻之上簪了一支白玉簪钗,眉眼恬淡而悠远,仅仅是站在那,便让人不觉心旷神怡。
  张喜认出了她,是刚刚复位不久的崔才人。
  位份虽低,但依然是后宫炙手可热的人物。
  孟祀礼刚刚,可没跟他说六殿下的母妃也在,这让他这个“告黒状”的要如何开口?
  不待张喜理清头绪,昭仁帝已经开口问话:“母后让你来,是为何事?”
  罢了,本就是太后的意思,即便是惹恼了圣眷优渥的崔才人,还有太后在上头顶着呢,怪不到他这个传话的奴才身上。
  张喜咬咬牙,回话道:“启禀陛下,今日奴才回到德宁殿后,太后关心六殿下,便问及了诸多细节,奴才回话时,提及了六殿下膝盖痛痒一事,故而……”
  “等等,”昭仁帝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他皱紧眉,问道,“你刚刚说衍儿膝盖痛痒?”
  “是,”张喜的头垂得更低,做出一副谦卑之态,尽可能让自己的表述中不要掺杂私人情感的流露,“奴才宣旨时,六殿下因为膝盖痛痒并未下跪。”
  “说是……说是因金陵气候湿冷的缘故,落下了毛病。”
  “可严重?”昭仁帝略显急切地问道。
  张喜一时哑口无言,昭仁帝显然直接略过了六殿下不曾下跪接旨一事,全副慈父心肠都聚焦在了腿疾一事上。
  “奴才只在金陵六皇子府留宿一日,除六殿下不曾下跪接旨时提及过一句外,此外并无提及,但若痛到不能下跪接旨,想必该是很严重吧。”
  张喜无法,只得想尽办法绕着“不曾下跪接旨”一事反复提及,希望能借此引起昭仁帝的注意。
  没曾想昭仁帝缓缓叹了口气,自责道:“今日上午接到了衍儿的奏折,声称身子不适,想要延缓返京,朕本以为他心怀怨念,刻意拖延,没想到……”
  “唉,是朕错怪他了。”
  张喜心中咯噔一下,玩玩没想到自己打的这个小报告,反倒帮了澹台衍一把,他强自忍耐下内心的懊恼,几乎要咬碎后槽牙。
  崔知宜不轻不重地看了张喜一眼,停下手中研墨的动作,笑言:“陛下莫要惯着他,区区腿疾罢了,我看他就是刻意怠慢。”
  “衍儿一向有骨气,朕冷落了他这些年,他有所不满也是应该的,有你在,朕不担心。”
  昭仁帝这话说得含情脉脉,张喜额侧的冷汗却一滴接一滴地砸到地毯上。
  崔知宜明显看出来他今日的意图,以她如今在昭仁帝面前的恩宠,张喜的日子,怕是要不好过了。
  ……
  直到昭仁帝吩咐他退下,张喜都有些魂不守舍。
  他脚步虚浮地离开了勤政殿,迎面碰上了笑脸相迎的孟祀礼。
  “张公公,差事办妥了?哎呀,您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可有哪里不适?”
  张喜无力地摆摆手,一句话也不想说。
  “哎呦,”孟祀礼做出一副焦急的姿态,“太后身边的人若是在勤政殿出了岔子,这可让我怎么跟太后娘娘交代?”
  张喜听到这句话,如遭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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