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陈晨的启示（上）
被「尬」在当场的赵杰，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选择的那句台词，其实是有问题的。
「…… 对啊！…… 哪有一上来和别人聊天，就问对方有什么烦恼的 ？这不是首先挑起不愉快话题么 ？…… 这 …… 失策 …… 真是失策 ……」：赵凡的内心后悔的自语道。
赵杰的原计划，是想借着这个问题，开启双方一段有深度的对话，可没想到，结果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弄巧成拙。
看到赵杰，一时间不知所措的样子，陈晨玩味的会心一笑，轻启嘴唇，抿了一口矿泉水，略带调笑的说道：“那不妨，让我来猜猜好了 ？ ……”。
“首先呢 ，我自知自己在相貌上，并不出众，所以，你不太可能，是来找我抒发青春期感情问题的 ……”。
“其次呢，我们虽然同班三年 …… 但以我对你的了解 ，你除了和蔡奇、朱明、李德胜，三个人平时话题比较多之外，很少和其他同学有太多的交流，更不用说是女生了 …… 所以和，你也不太可能是来找我沟通，日常的同学情谊的 ……”。
“而现在呢 ？高考临近 ，这应该是你的头等大事，而你似乎又没有把握考上理想的大学 …… 所以，你是来找我，请教学习方法的 ？想在短时间内提高自己的成绩 ？对吧 ？”。
陈晨看似随意的表情，调笑的语气，但每一句分析都「直切要害」，就像她在每一次考试中，表现的那样：清晰、简练、准确。
……
听到陈晨的推理与结论，赵杰有种「阴谋被拆穿」的感觉，好在他天生拥有「不会脸红」的生理体质，否则，现在他，八成会尴尬到，脸红成猴子屁股的程度。
似乎看出了赵杰的窘迫，陈晨莞尔一笑，用颇为轻松的语气说道：“其实 ，你没有必要表现的这么刻意 …… 我对你的印象还不错 ，真有什么问题 ，直接问就可以了 …… 毕竟，等毕业之后，我们各奔东西，恐怕也难有再见之时 ……”。
陈晨的这句话，好像是一句对赵杰尴尬情绪的安抚，也好像是一种对坦诚对话的鼓励。
但不管怎么说，在听到此话后，赵杰的内心确实安稳了不少。
“额 …… 有点尴尬 …… 确实如你所说 ，今天我来，不是什么无意之举 …… 而是专程来向你请教问题的，你猜的没错，快高考了，我感到压力很大 …… 但似乎解决不了 …… 有很多烦恼 ，似乎也解决不了 …… 你能明白我想说什么吗 ？”：赵杰在语气中，对陈晨表达了歉意，并试图引出自己的问题，但因为此刻的他，思维有些混乱，逻辑表达，也显得有些莫名其妙起来。
说到这里，赵凡偷偷的看了一眼陈晨，看到她似乎只是一脸认真的聆听着，没有要打断自己，并插话的意思，于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想尽可能的把自己的想法表达的更有逻辑，更为清晰，说道：“实际上，我并不能确认，今天是不是来向你请教学习方法的 …… 因为，这从逻辑上有些说不通 …… 我清晰的记得，你经常在班会上，学校组织的分享会上，分享你的学习方法 …… 而你分享的每一条学习方法，我都记得！并且，也去逐一尝试了 …… 更何况，即便是没有你的方法分享，如今互联网这么发达 ，我完全可以在网络上，搜索到各路大神的学习方法分享 ……”。
随着赵杰「抛出需求」，又从逻辑上「否定了自己抛出的需求」，他开始想要，进一步向陈晨表达自己的真实需求，他说道：“然而 …… 令我困惑的是 ，我可以轻松的获得各种各样的学习方法 …… 但这些方法，并没有对我的人生，产生翻天覆地的实质性影响 …… 就像这所学校，这个班级，学习好的总是那些人，成绩中等的，也总是那些人 …… 学习不好的，也是如此 …… 就像是「武林秘籍」有天被装订成册，印发全国 …… 人们原本以为大家都会成为武林高手 …… 但到头来 …… 厉害的还是厉害，弱的还是弱 ……”。
说着说着，或许是因为已经身临其境，赵杰的语气，开始略微有些激动了起来：“ …… 方法秘籍上说，我应该保持注意力认真听讲 …… 可我就是控制不住的会走神 …… 即便，我已经很努力的控制自己了 …… 为什么呢 ？…… 我好像被迫的，被拉入到了一个决斗场 …… 必须要与其他人同台竞技，可我无论如何努力，也只能落得个表现平平 ？…… 陈晨 ？是不是像我这样的人，天生就比你笨 ？智商没你高 ？有些人就是注定会成功的 ？有些人就注定就是失败者 ？”。
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逐渐激动的情绪，赵凡强迫自己停了下来，看着陈晨，表示歉意的说道：“ …… 对不起，我可能有点情绪化了 …… 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清楚 ？”。
……
听完赵杰的话，陈晨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她能够听的出来，赵杰的这一番话「既是问题，也是宣泄」，赵杰通过问问题的方式，宣泄了在高考巨大压力下的情绪感受。
陈晨清楚，造成这一局面的成因，这是许多人都在面对的困局，只是，这个问题说来复杂，一时间，她不知道应该如何去解释 ？才能够让赵杰明白。
“挺好的 …… 这至少说明 ，你开始学着「深入思考」了”：沉默了一会，陈晨说了一句看似是安慰赵杰的话。
然后，陈晨抬起右手，指了指远处的足球场，那里，此时正有数十名同学，被分成两支队伍，正在激烈的，进行着，围绕一个足球的攻防对抗。
“赵杰 …… 你看孙强强，他的足球踢得多好啊 …… 即便是同时面对两名防守人员，他也能够游刃有余的突破对方的防守，用一句「行云流水」来形容他的球技，我看也不为过 ，单凭这一点来说，他比我实在是强上太多了 简直是我无法企及的高度 …… 可是，难道这就能说明 ？他的智力比我高么 ？…… 我想，应该不可以这样说吧 ？…… 相反 ，我的文化课成绩比孙强强高 …… 我是否就能说 ？我的智力远比孙强强高 ？”。
赵杰听到陈晨的话，眉头微微一凝，这是他极度认真的标志。
只是，没有等赵杰回答，陈晨则继续说道：“我猜 …… 你会觉得，这个问题涉及到了不同的概念 …… 孙强强足球踢得好，说明他的运动能力比我强 …… 那么，这个足球运动，难道可以完全不用大脑参与吗 ？…… 同样，李思思的化学成绩一直都比你好 ，我是否能说，李思思的化学智力，比你强 ？…… 而你的语文成绩向来比李思思高 ，我是否又能说 ？你的语文智力，比李思思高呢 ？…… 赵杰 …… 这其实不难理解，每个人因为复杂的影响因素不同 ，擅长的事情，也是有所不同的 ……”。
此刻的赵杰，已经在陈晨一系列的反问中，逐渐平静了之前略为激动的情绪，若有所思的对着陈晨点点头，表示认可她的描述。
……
陈晨看到赵杰的反应，随即问了一个问题：“相信你自己也察觉到了 ，你在刚才提问时，明显产生了非常激动的情绪 …… 那么，我问你一个问题 ，按照进入高三后的模拟成绩看 ，你能够考上大学的概率有多少 ？”。
听到陈晨的问题，赵杰稍加思索，回答道：“嗯 …… 按照我进入高三后的成绩来看 ，成绩都是在录取线左右浮动 …… 应该说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能够考上大学吧 ……”。
在得到赵杰肯定的回复后，陈晨轻轻点了点头，再次提出了一个问题：“很好 ，那我们再回过头，看看「孙强强」…… 他的足球技艺，何止比我们强一星半点儿 ？怕是让你我专门训练个两三年，也不见得比他踢得好吧 ？…… 可是呢 ？因为种种原因 …… 可能是国家的扶持与选拔政策 …… 也可能是市场上足球从业者的供需关系 ，等等 …… 总之，孙强强即便已经做到了这种地步，他日后能成为足球明星，或者依靠踢球谋生的概率，也几乎无限趋近于零 …… 更何况，据我所知，他考上大学的概率，还不如你呢 …… 如果从这个角度看 ，他是否比你，更有理由去发泄心中的愤怒呢 ？”。
听到陈晨的这段话，赵杰的内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般，思维瞬间「将心比心」的闪念到了「孙强强」的视角，开始尝试从「孙强强」的角度，去看待目前的处境。
一番思量，赵杰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情绪激动了。
那是因为，他感觉自己被拖入到了一个布局之中，而在这个布局之中，自己处于弱势地位，常常感到受到威胁，并且，他既无法改变自己在布局中的弱势地位，又无法直接从这个布局中抽身而出 ……
于是，恐惧、愤怒、不甘 …… 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了难以压制的情绪状态。
意识到了这一点，赵杰深深的看了一眼陈晨，发自内心的问道：“ …… 那 …… 我 …… 我们 ，应该怎么办 ？对于我们这样的人来说 ，有什么出路吗 ？”。
赵杰在这里所提到的「我们」，显然不是指他与陈晨。
而是指他自己，以及像「孙强强」这样，已经身处于一个巨大的布局之中，而他们又恰好因为自己的属性，不符合主流价值规则，而被从规则层面，就打上了「弱势钢印」的人。
而这样的人，千千万万，难以计数。
……
陈晨并没有马上回答赵杰的问题，她意味深长的叹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 我不一定能让明白，如何成功，如何心想事成 …… 但或许，我们可以聊聊，现在的你，正处于怎样的一种局面里 ？…… 也许，当你开始真的客观看待自己的处境后 …… 有一天 ，你能够自己找到，属于你自己的出路 ……”。
老实说，现在的赵杰，还不能够完全听懂陈晨到底想表达什么。
但他还是给了陈晨一个坚定的眼神。
似乎是在说：「请讲 ，在下洗耳恭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