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爹娘的规劝
只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苏桓所说的事情，就发生了。
原本聚在大树下的那六个兵卒，在吃完各自手中的食物后，便陆续起身，将身上的兵卒衣服脱了下来，换成了常见的农户棉衣。
待几人从兵卒，摇身一变成为农户，他们将脱下来的兵卒衣服稍加整理，便交还给了税吏，远远看去，他们似乎还和税吏客套了几句告辞的话，这才转身离开。
看着那个六个朝着「方首村」方向离去的农户，消失在曲折道路的转角处，赵凡进一步从周围的村民口中，打听了一些，关于税吏队伍，大致的行程安排：
通常情况下，按照「贡义村」的户籍规模来说，征税一般会持续到下午的「酉时」才能完成，在征税结束后，税吏与村长会商议确定，接下来「贡义村」需要派出哪六个「运粮帮工」，协助运粮到下一个村庄。
而当这些“正事”都定下来，村长则会约同几个村里的长辈，在自己家里，款待税吏队伍吃饭，而税吏与兵卒们，也会在本村进行一个晚上的休息补给，待到明天早上，大概「卯时五刻」左右，税吏队伍便会重新集合，前往下一个征税村。
既然已经有了大致规划，赵凡便没必要继续留在「大场」上凑热闹，他决定先回家家去，帮家里完成「挑水」与「劈柴」两项日常工作。
因为，他这次去当「帮工」随税吏出村，来回估计怎么也要个四五天的时间，而大哥赵铁柱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办法帮家里干重活，所以，趁着自己今天还在，能多帮着干一点，自己离开以后，铁蛋爹也就能够相对轻松一点。
……
寅时五刻（约下午 14:15 分左右）。
由于铁蛋爹代表家里去排队缴税，再加上，赵凡一直忙碌着给家里添置储备水与木柴，今天铁蛋家的午饭时间也被推迟了，直到了这个时候，一家人才算是终于聚到了饭桌前，准备开始享用食物。
随着铁蛋爹第一个动起了筷子，饥饿难耐的赵凡，也就不再客气了，伸手便取过了一个野菜馍馍，把嘴张到最大程度，一口咬了下去，整个动作颇为粗鲁豪放，堪称「不雅」二字。
见到这一幕，铁蛋爹无奈的笑了笑，说道：“铁蛋 …… 你这个吃饭呢 …… 还是要斯文一些 ……”。
听到这句提醒，赵凡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那种「饿狼扑食」般的动作，可能的确有些浮夸了，于是，尴尬中带有一丝歉意的说道：“哈哈 …… 有点饿了 …… 忘记啦 ……”。
这一段吃饭时，不经意的小插曲，也逗得铁蛋娘与大哥赵铁柱，脸上露出了笑意。
不过，氛围轻松归轻松，但铁蛋铁指出这一点，也并非没有缘由，只听，他用一种嘱咐的语气说道：“铁蛋 …… 如果都是家里人吃饭，这些个饭桌上的礼数，自然是可有可无的，我们一家人，也不会真的去计较这些 …… 只是，这终归是在家里，如果有一天，你去外地，像是「定远城」那样的大地方 …… 到时候，可能就会有很多人，非常在乎这些礼数问题了 …… 谁先动筷子，谁后动筷子 ，怎么吃，什么样子吃 …… 在这些讲究上如果不注意，就很容易因为礼数不周，而得罪别人 …… 人离家在外，本就不容易 …… 有些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免得吃大亏啊 ……”。
赵凡自然听得出，对方确实是在为自己考虑，这让他的内心颇为感动，在这个家里住久了，这样的生活细节，其实非常多，铁蛋爹，这个没读过什么书，也快要五十岁的汉子，平时虽然话不多，但总是能够在其言传身教的过程中，不经意的透露出许多非常朴实的生活智慧，常让赵凡赶到受益匪浅。
若不是，赵凡需要顾及到当前这个世界的文化背景，他真想动动手指，给「铁蛋爹点一个大大的赞」，不过联想归联想，既然身在这个世界，自然还是要做好这个世界的人，于是，赵凡一脸认真的表情，恭敬说道：“爹爹教训的是 …… 说的在理 …… 孩儿以后一定谨记于心 ……”。
见到「铁蛋」摆出一副认真道歉、谦虚学习的态度，铁蛋爹禁不住被逗的一乐，然后，笑着转移话题说道：“嗯 …… 还有件好事 …… 今天交税的时候，我替咱家抽了「帮工签」 …… 是长签 ，咱家今年应该不需要出人去做运粮食的帮工了 ……”。
听到这个消息，铁蛋娘与大哥赵铁柱，脸上纷纷露出高兴的神色，显然，对于他们来说，这的确算是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可是，同样的消息，在赵凡听来，却产生了不同的感受，他略微流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内心暗自想到：「…… 噢 ？原来在交税的时候，就开始抽签了啊 ？…… 不过 …… 既然这事是大家眼里的苦差事 …… 自己争取过来，应该不是难事 ……」。
稍微沉吟了一下，赵凡试探性的说道：“爹 …… 娘 …… 其实 …… 今年，我想去当帮工 …… 我还没当过帮工呢，想去顺道出去玩玩 ……”。
只是，赵凡没有想到，他刚一说完，铁蛋爹娘原本笑着的脸，就瞬间凝固住了，就连手中的筷子，也因为感到意外，而停顿在了半空中，一时间氛围变的奇怪起来，就连大哥赵铁柱的表情，也渐渐收起了笑意。
“额 …… 爹 …… 娘 …… 我这个想法 ，有什么问题吗 ？”：看到气氛变的有些不对，赵凡进一步的试探问道。
“老弟 …… 你为什么突然想去当运粮的帮工呢 ？”：此时，铁蛋的爹娘还没有说话，大哥赵铁柱先是疑惑的问道。
听到大哥赵铁柱出声问了问题，赵凡刚刚悬起的心，些许放松了几分，说出了自己早已编好的理由：“是这样 …… 我这两天不是有点烦闷嘛 …… 所以，想出去转转 …… 而且，更主要的原因是，我发现，那些当兵的可神气了 …… 那官服一穿 …… 往那一站 …… 多牛气 …… 我也想过过瘾 ……”。
赵凡很自信，自己编出来的这个理由，放给谁，也绝对挑不出毛病来。
可紧接着，吃饭的正屋内，便陷入到了一阵沉默的寂静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铁蛋爹才用一种劝阻的语气，缓缓说道：“…… 铁蛋啊 …… 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当这个帮工了 …… 你要是心烦呢 …… 就自己一个人 ， 或者找你那几个同村的伙伴，去附近的村子玩上几天 ，这都没有什么问题 …… 可这运粮的帮工 …… 你还是别去了 ……”。
赵凡有些不理解，为什么家人对这件事的反应是这样，但他不能放弃，追问道：“ …… 为啥我就不能去呢 ？ …… 我都打听过了 …… 不就是当帮工不给工钱嘛 …… 我又不是图着那个工钱去的 …… 我就是想随着他们的队伍，穿着官服，出去转悠几天 …… 再说了，我又不怕干活累 …… 有啥不能去的 ？”。
赵凡一边卖力声张着自己的诉求，一边仔细观察着家里人的反应。
只见铁蛋爹无奈的摇摇头，叹了口气，解释道：“ …… 哎 …… 你个傻娃 …… 你以为，我们是担心你干活赚不到钱啊 ？……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嘞 …… 你想想 ，税吏征税收上去那么多钱 ，这些钱可是要随着队伍押送的 ……虽然，我们宋国这么些年，治安也还不错 ，很少听说有什么匪患 …… 但这十来个人，押着钱粮走在大路上 ，难保不会被歹人惦记上啊 …… 况且，这十几个人里，只有六个人是真正当兵的 …… 这要是真遇到一大群土匪 ……”。
这时，大哥赵铁柱，也一脸严肃的补充说道：“ …… 是啊，铁蛋 …… 咱爹说的没错 ，你还是不要去了 …… 什么事情，都怕个万一 …… 你要知道 …… 按理说，官家的税吏，一般人是不敢打劫的，因为按照大宋的律法 …… 打劫官银的，可不止杀头那么简单 …… 查出来，那可是要夷灭三族的 …… 那你反过来想想，这样的情况下，还会去打劫税吏官银的，必定是亡命之徒啊 …… 那绝对是一旦下手，不会留活口的…… ”。
听完铁蛋爹与大哥赵铁柱的解释，赵凡也确实觉得，自己之前把「运粮帮工」这个事情，想得有点太简单了，可现在的他，已经骑虎难下，没有别的选择了，别说万一被打劫了，就算是他知道一定会被打劫，自己还是必须要去的。
赵凡的内心，无奈的纠结道：「 …… 哎 …… 爹、娘、大哥 ……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 …… 可我真的是不去不行啊 …… 按照“应劫符”的提示，如果我不照着做，等再过两三天，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 相反，按照指引去做，必死劫则必破的原理 …… 就算我真的遇到了打劫的，大概率也是不会死的 …… 我不是不领你们的情，也不只是我不愿意相信你们好意 …… 只是，老乞丐前辈的话，我是不能不信的啊 …… 而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我又无法向你们解释 ……」：想到这里，赵凡知道，自己根本就没有第二条选择与退路可言。
所以，赵凡稍微改变了沟通策略，避重就轻的说道：“哎呀 …… 爹娘 …… 大哥 …… 你们都太多虑啦 …… 我泱泱大宋 …… 盛世强国…… 国泰民安 …… 哪有那么多土匪啊 …… 放心吧 …… 我不会有事的 ……”。
可是，赵凡即便这么说，铁蛋的爹娘，仍然是一脸凝重与严肃，这表示，他们确实不想让「铁蛋」去做这个运粮帮工。
对于这种情况，赵凡的内心，其实完全可以理解 ，稍微试想一下：「 …… 大哥赵铁柱，之前去定远城做帮工，现在少了一条腿，成了残疾人 …… 假如，自己这次去做帮工，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 …… 满打满算，这个家就只有两个男丁…… 如果两个都出了事 …… 那对铁蛋爹娘的打击可想而知 …… 」。
然而，即便内心对铁蛋爹娘，有一万个理解与共情，可赵凡有必须要去的理由，他只要还想活，就没得选。
于是，虽然内心充满了歉疚，但赵凡还是「心一横」摆出一副强硬的姿态，把筷子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啪 !”。
随着筷子与桌面碰撞，发出的刺耳的响声，赵凡表现出一脸的不服气，用一种气愤的语气，大声说道：“哼 ~！ 我堂堂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 …… 岂是贪生怕死之徒 ？！别人去得 ？我就去不得吗 ？…… 哼 …… 我吃饱了 ！不吃了！”。
说完，赵凡随即起身，一脸愤然的走出了正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