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离开贡义村
人生的复杂性，有时候，体现在其颇具讽刺的矛盾性之中。
他可以一边嘴上说着「岂能贪生怕死」。
但在另外一边，他行为导向的动力，又好像恰恰是被一种「贪生怕死」的力量所推动着。
实际上，在赵凡说出那句抱怨的话，并走出正屋的那一刻，他便已经意识到了这个内外矛盾的问题。
只是现在的他，确实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更好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
于是。
一场小小的家庭矛盾，好像每个人都没错，每个人都只是想尽可能达成自己的目标期望，并希望整个过程看起来是顺畅与合理的。
……
最终，铁蛋的爹娘还是妥协了。
铁蛋爹亲自带着「铁蛋」去找了一趟村长，说明了来意。
当时，年纪颇大的老村长，虽感觉有些诧异，不过，还是很爽快的答应了「铁蛋」的请求，毕竟，这种事情，同村的其他年轻人唯恐避之不及，他自然没有任何理由，拒绝一个志愿者。
回到家后，赵凡主动找铁蛋爹娘承认了自己的任性，并对自己之前的沟通态度，表示了歉意。
毕竟，这是他来到这个家后，第一次和铁蛋爹娘发生比较激烈的矛盾争执。
他也不想如此，只是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 ……
所以，赵凡只能歉意的计划着，等躲过了自己的「必死局」，以后要更加好好的对待这一家人才是。
而铁蛋的爹娘与大哥，也没有再说什么阻止赵凡的话，只是再三叮嘱，路上要多加小心，如果真遇到的什么危险的事情，不要逞强，想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才是最为重要的 ……
……
腊月二十五 。
卯时三刻（约清晨 5 点 45 分）。
赵凡背着一个小小的粗布包裹，来到了约定的村口集合点，小包裹中，是铁蛋娘给他带着的，一些可以在路上吃的干粮馍馍。
按理来说，税吏队伍的补给是十分充足的，完全没有必要自带食物，可赵凡不愿意拒绝家人的这番好意，也就顺手将之带在了身上，不过，他还是婉拒了家人打算亲自来为自己送行的想法，因为，他不想把这种原本是「破除必死局的好事」，弄的好像是一场「生死离别」一般。
刚走到村头，赵凡便远远看到了，集合地点站着四个村里的青年，看样子，应该都是在抽「帮工签」的时候，抽到「短签」人家的劳役人员了。
等到走近一看，赵凡有些意外的发现，虽然其中三个同村的青年他并不熟识，但四人中，却有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家伙，那就是「皮锤」。
然而，皮锤在看到赵凡时，第一个表情却不是惊喜，而是一脸嫌弃的说道：“ …… 铁蛋 …… 你小子抽的什么疯啊 …… 别人遇到这事， 都是躲都来不及 …… 你到是好，竟然主动要求参加 ，我真的是服了你 ，你咋想呢 ？ ……”。
可老实说，赵凡看到皮锤后，到是很高兴，于是，一脸堆笑的说道：“…… 皮锤兄啊，怎么这么说话呢 …… 我这不是来陪你了嘛 …… 再说了 ，这权当是出去游玩几天罢了 …… 等一会穿上兵服 …… 那可有咱们威风的了 ……”。
皮锤倒也不是真的嫌弃「铁蛋」，而是不太能理解，「铁蛋」这种自讨苦吃的选择，再加上，自己其实很不愿意走这趟帮工的差事，所以，才是刚刚的那副态度。
听了「铁蛋」话，皮锤无奈的笑了笑，抱怨道：“哎 …… 别提了，我是够倒霉的了 …… 昨天我爹抽到了短签 …… 晚些时候呢，村长家来人说，有人自愿加入 …… 让我们再抽一次，看看谁可以不用去了 ，我说让我抽 …… 我爹非说他要抽 …… 结果 ，他那个臭手，又抽了一个短签 …… 好么 ，他抽了短签 ，来干活的却是我 …… 我这到哪说理去…… 哎 …… ”。
看着皮锤抱怨时的搞怪模样，赵凡笑的更开心了，调侃式的安慰道：“没事 …… 没事 …… 皮锤兄 …… 万事有我 …… 兄弟我会照着你的 ……”。
“少来这套 ~ 谁需要你照 ，我照你还差不多 ……”皮锤一脸不忿道。
……
就在这两人，还在互相开着彼此玩笑的时候。
村里走出来的一群人，人群之中为首的，是苏老村长与税吏，紧跟着的，似乎是七八个村长家的年轻一辈，而在队伍的最后，则是六个兵卒，正推着四辆双轮木质手推车。
这四辆手推车中，其中有两辆车，已经堆满了用麻袋装着的粮食，还有一辆车，上面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看上去似乎是路途中的补给，而最后一辆，则是完全像是一辆空的木质手推车，只有很少量的物品，放在上面。
而「关于为什么 ？税吏队伍收了这么多村的税，却没有囤积大量的粮食」这一点，赵凡之前也问过乡民，乡民给出的答案是，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税吏推崇「货币」缴税的倾向性，不要小看这种倾向，只要这种主流的倾向在，就会潜移默化的推动很多事情的发生。
第二个原因，则是这些收上来的「纳粮」在整个巡游征税的过程中，并不是不断累积的。
如果，在本村的征税过程中，确实收到了一些无法被内部消化的粮食，税吏会将这些粮食在运到下一个村后，利用某种折算方法，以一个较为优惠的价格，卖给下一个村需要囤积粮食的人，从而将粮食转换成为货币，正是因为依赖这种不断的转化，才使得税吏队伍避免在整个巡游征税过程中，囤积下大量的粮食负担。
……
“张大人 …… 老朽就送到这里了 …… 祝张大人此行一路顺风 ，圆满的完成朝廷交代的税收大任 ……”苏老村长，对着身旁的税吏，一脸恭敬的客气说道。
而那个张姓税吏，也没有摆什么架子，反倒像是已与苏村长相识多年的好友一般，同样恭敬客气的说道：“苏老，您太客气了 …… 这就不劳您远送了 …… 同时，也借您吉言，本官自当为朝廷办好差事，为百姓谋好福祉 …… 再次感谢苏老，此次的协助与款待 ……”。
在约定的出发地点，人群中两个为首的领头人物，相互客套告别了一番后，税吏便开始安排起了启程事宜，而苏老村长也没有走远，而是带着家人，向着村子的方向走七八丈的距离，回过头来站在原地，看着税吏队伍，这其实是村子里迎来送往官差的一种常见礼仪，村长一般会站在村口，目送官差们彻底离开村子后，才会离开。
……
然而，让赵凡没有想到的是，原本跟着苏老村长的苏桓，并未随着村长离开，而是走进了税吏的运粮队伍中，成为了第六个「运粮帮工」。
这一幕，让赵凡顿感极为诧异，心想：「苏桓怎么也来当帮工了呢 ？他可是村长家的人 …… 按理说，应该有很多种方法，不参加这种事情的吧 ……」。
只见张税吏在六个「运粮帮工」面前，来来回回走了两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六人的情况。
思虑片刻，便先后指向两人，吩咐道：“你 …… 还有你 ，你们两个人，负责第一辆运粮车 ……”。
“是，大人 ……”。
随后，张税吏又扫了一眼剩下的四人，并在赵凡的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下，指向赵凡吩咐道：“你 …… 还有苏桓，你们两个，负责第二辆运粮车，小伙子，你身体比较结实，就担任主推手好了 ，苏桓则主要帮你扶车清道……”。
“是，大人 ……”。
……
一听到张税吏的安排，赵凡也就明白了，对方是要自己照顾一下「苏桓」的意思。
不过，从客观的角度来说，这个安排其实是妥当的。
因为这六个帮工中，「铁蛋」虽然只有十六岁，但却是体格最为强壮，力气与稳定性最好的一个，而反观「苏桓」，虽说年龄要比「铁蛋」大上个七八岁，但可能因为平时很少从事体力劳动，身板明显要虚弱许多。
更何况，扶车的工作其实也不好做，虽然没有主推手那么吃劲，但一路上要负责纠偏货物与车辆方向，辅助推车，清理道路 …… 等等，这一路下来，实际也并不轻松。
……
“各位乡民放心，本官已经担任税吏二十余年了，路上从未遇到过劫匪打劫 …… 所以，这一路也定然是平安到达 …… 各位只需要尽力保障税资，顺利到达「济水村」即可 ……”在安排完每个帮工的具体职责后，张税吏例行的说了一些稳定军心，鼓舞士气的话。
就这样，整个队伍，开始向着下一个征税点「济水村」走去 ……
整个队伍的阵型是，队首、队尾，更两个手持长枪，腰佩约三尺短刀的兵卒负责开道与断后，而税吏与另外两名带刀兵卒，则围绕在第三辆手推车周围，一边帮忙扶车，一边警戒与掌控整个队伍的行进状态。
而皮锤呢，则一个人，负责推着第四辆「空车」，小心翼翼，显得并不轻松。
表面上看，皮锤好像是捡了个便宜，推了一个货物最少的手推车，但实际上，情况并非如此，第四辆手推车，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空车，虽然上面的货物很少，但却有一些容易磕碰，摔碎的瓷器与陶器，再加上没有人帮皮锤扶车，这就需要他非常小心的控制手推车的前进节奏，来保证手推车一直处于相对平稳的状态。
……
当税吏队伍离开「贡义村」，向着「济水村」方向，大概前行了约两里地的距离时。
道路旁的茂密树林中，数十个黑衣人暗藏在那里，用着只有他们自己才能够听到的声音，窃窃私语：
“…… 好像是官府的征税队伍 …… 要拦吗 ？”。
“不用管 …… 上面有令 ，这段时间是朝廷年关的征税期，遇见税吏队伍，一律放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