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岭南黑豹
既然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在每个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原地待命后，整个队伍的气氛，似乎都笼罩在一种沉闷与压抑的氛围中。
此时。
皮锤 …… 正坐在第四辆手推车的扶手上，摆弄着手中的短刀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张税吏与几名兵卒 …… 正聚集在第三辆手推车的周围，时而商议，时而思索，好像是在尝试筹划出什么更好的对策。
陈永刚与邹野 …… 这两名负责第一辆手推车的运粮帮工，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不知道聊着什么，与这二人产生强烈反差感的，则是站在队伍最前方的那名叫做「李德全」的兵卒，他正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观察着四周环境的变化。
……
天空中万里无云，太阳高照。
可这支运粮队伍，却是像在等待着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他们不能「逃」，因为按照宋国的律法规定，不仅运粮帮工不能逃，税吏与兵卒一样不能「弃税车」而逃，如果他们选择「弃税逃跑」，他们各自所在的家族，将会受到朝廷的严厉惩罚。
他们不能「退」，因为身后的道路，距离最近的人口聚集地，就是他们出发的「贡义村」，而想要退回村里，这期间的路程都要消耗一天多的功夫，若对面真埋伏有山贼，追上他们实属太过于轻松。
他们也不能「进」，因为此时的他们，不能确定对面的树林中，到底有没有埋伏 ？假设有埋伏，他们不进去，在原地与对方发生冲突，可能尚有一搏之力，但如果贸然进去了，山贼们根本不用冲上来和他们拼刀拼枪，就单单是在山坡上面往下丢石头，也足够砸死他们。
……
当大家都在乞求这一切，最好只是虚惊一场的时候。
赵凡的心里有点不舒服，甚至可以说，已经产生了某种「怒气」，而这股「怒气」并不是因为自己正在遭遇危险，而是在于，当他听到张税吏与苏桓在讲解宋国的一些法律时，明显感受到了一种「税在人在，税丢人亡」的意味。
宋国朝廷，以这群人的家族存亡相要挟，让他们这些人在遇到危险时，不能优先保全自己的生命，而是要为了保全「税银」拼死一搏，哪怕他们遭遇到的危险，可能是他们无法抗衡的。
这让从「现代地球世界」那个相对单纯的校园环境，穿越而来的赵凡，一时间从心理层面，很难完全接受，这种冷冰冰的规则制度。
“苏大哥 …… 这些律法 …… 到底是谁制定的 ？”：赵凡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的问了出来。
听到赵凡的问题，苏桓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摇头，似乎表示了某种无奈，轻声说道：“ …… 赵凡老弟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 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 …… 这些法律，不仅仅是宋国如此 …… 其实大部分的国家，都是如此的 ……”。
听闻此言，赵凡的眉头微微一皱。
而苏桓继续解释道：“假设我们现在换个角度 …… 我们就是这个国家的君王 …… 如果我们规定 ，官员与士兵，在运输税银、官银，等贵重物品时 …… 一旦遇到危险，可以逃跑以保全性命 …… 那么，赵凡老弟 …… 你仔细想一想 …… 这样的话 …… 朝廷 …… 还能正常的收到税银吗 ？ ……你想一想 …… 会不会有官兵勾结，私吞税银，然后逃跑了事的呢 ？ …… 会不会稍微遇到两个毛贼 ，运税队伍就弃车逃跑呢 ？ ……不难想象，这将会进一步导致出现大量的税银丢失、遭劫的情况 …… 真到了那个时候，恐怕整个税银的运输、乃至税收制度，都要土崩瓦解了……”。
苏桓的一席话，压住了赵凡内心刚刚燃起的「怒气」，只剩下他的一声叹息：“哎 …… ”。
赵凡突然想到了铁蛋爹娘，想到了他们为什么得知自己自愿来运粮后，会是那样的表情，原来，当一个普通人参与到这场运粮后，其生死存亡，便已经与这趟差事绑定在了一起。
……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忽然。
队伍最前方负责放哨的兵卒，转头大声向后面的队伍喊道：“大人 ~！大人 ~！对面的树林出来人了~！”。
这一句大声预警，不但让还在思索的张税吏一惊，还让队伍中所有的人瞬间打起精神，纷纷站起身来看向道路的前方。
远远望去。
他们看见，前方道路百丈远外，已经走来了十七八个身材高矮不一的壮硕汉子，他们每个人手上，好像都拿着兵器，再加上不太统一的各式衣服着装，已经很清晰的表明了他们的「山贼劫匪」身份。
然而，他们虽已出现，但走来的速度并不快，就好像是在散步，似乎完全不担心运粮队伍会逃跑一般。
也许，在他们的眼中，此时的这支运送税银与粮食的队伍，早已注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
……
“赵凡老弟 …… 要小心了，对面这些人一定不简单 ……”站在身旁的苏桓，一脸凝重的说道。
“苏大哥 …… ”赵凡刚想发问，可立刻就又听到了苏桓的声音。
“…… 平常的毛贼 …… 是不敢直接面对官府兵卒的 ，对面只有十八个人，可看到我们这边十二个穿着兵卒衣服的人，竟然就这样有恃无恐的走了出来，必定是有所依仗的 ……”：苏桓解释道。
“难道 ？我们就只能拼死一搏了吗 ？”：赵凡问道。
不过，赵凡虽然这样问，但他现在的内心状态其实「很复杂」…… 不，应该不能用「很复杂」来形容，而是「有点奇怪」。
是的，有点奇怪。
因为按理来说，现在他们面对的这种处境，正所谓是「遭遇强敌而不能逃」，从正常人的逻辑来看，已经是一种「必死」的境地了。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的内心，此刻本应该充斥各种复杂的情绪，例如：对死亡的恐惧，对新生活的不舍，对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要殒命的不甘 …… 等等等等。
而现在的赵凡呢 ？
他虽然逻辑上也知道此刻的情势危急，可他却觉得自己并不会死，这只是因为他早上看过了「天机应劫符」，符纸没有变红，或者说，从「应劫符」的预警逻辑推断，他不会死在这里。
可是，问题在于，如今的赵凡，真的百分之百的相信「应劫符」是算无遗策的吗 ？实际上也不是，他像很多普通人一样，也会在某些情绪的支配下，产生疑虑，疑虑一切是否最终会失去控制 ？哪怕这份怀疑，只有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甚至万分之一。
听到赵凡的问题，苏桓有些表情复杂的转过头来，看了看赵凡，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略微沉吟了一下，用一种像是在留遗言的语气说道：“ …… 如果 …… 我今日命丧于此 …… ”。
只不过，刚说完「命丧于此」四个字后，苏桓突然又停住了，仿佛想到了什么，自嘲的笑了笑，转而用一种颇为释然的语气接着说道：“算了 …… 死了 …… 那就死了吧 ……”。
……
“所有人，队伍前方集中 ……”这时，随着张税吏的命令，整个队伍开始被重新组织。
按照之前确定好的安排，所有人在集中到运粮车队前方后，自动排成两排。
张税吏，连同六名真正意义上的兵卒，站在第一排。
而苏桓、赵凡，等六名，身穿兵卒制服，手持短刀的运粮帮工，则全部站在第二排。
对于他们这些帮工来说，张税吏对他们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在正式发生武力冲突之前，他们六人必须要身姿挺拔的站在那里，且不能表露出什么任何表情，说出任何一句话，要表现的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从而产生威慑，让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当一切准备妥当，众人如临大敌，等待着山贼们的到来。
……
“呦呵 …… 一个个还挺像那么回事的嘛 ……”：一个为首的山贼，在走到距离张税吏，大概约有四五丈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笑着调侃了一句。
随着此人的一句调侃，身后的其他山贼，顿时传出一阵哄笑：“哈哈哈 ……”。
赵凡看向这个为首的山贼，只见此人身高约七八尺，体型健硕异常，身体上裸露的皮肤，呈现出黝黑色泽，肩上扛着一柄大环刀，刀上甚至可以看到一些不规则的侵染痕迹，似乎像是经年累月，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而张税吏，正眼神微眯，一脸严肃的打量着对方，没有说话。
只听到那名扛着长柄大环刀的领头山贼，继续说道：“ …… 不过 ，你们还算是有几分机敏 …… 竟然提前察觉到了我们的埋伏 …… 枉费我们准备了那么多石头 …… 你们要知道 …… 我这个人，非常喜欢看到石头砸爆脑袋的场面 …… 那种感觉 …… 实在太刺激了 ……”。
这个时候，见到双方已呈现对峙的状态，张税吏这才用一种颇有威严的语气问道：“敢问阁下名号 ？今日为何要拦截运输官粮的队伍 ？你们可知 ？ …… 在我大宋 …… 拦截官家粮队，该当何罪 ？”。
听到张税吏的话，山贼头领的笑容中，露出一丝嘲讽，玩味的应了一句：“ 哦 ？ …… 该当何罪 ？那就劳烦你，解释给我「岭南黑豹」听听 ……”。
听到「岭南黑豹」四个字，张税吏好像控制不住般的嘴角微微一抽，内心暗道：「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