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谈杀为引

  你难道杀过许多人 ？
  这是一个，在「赵凡」看来，非常巧妙的问题。
  因为依据「赵凡」的推测，现在酒桌对面的「庄子」，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完全没有任何必要，欺瞒自己这样一个萍水相逢之人。
  所以，「庄子」大概率会在这样一个平淡且轻松的场合中，结合实际情况，给出相对真实的回答。
  而一旦对方回答了这个问题，「赵凡」便可以从其回答的内容上，推测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例如：
  如果对方回答：「自己杀过很多人 ……」，那么，这就意味着，对方的性格特质中，存在一定程度的「嗜杀」因素，而这与「赵凡」之前，对其「面慈心软」的印象是相悖的，于是，便不能排除，之前的初次印象存在理解片面的成份。
  如此一来，对方直接参与，涉及到「贡义村」灭村惨案的可能性，就会增大不少。
  相反 ……
  如果对方回答：「自己杀的人不多，甚至没有亲手杀过人 ……」，这就与「赵凡」对其的印象判断相符，那么，按照其现在的性格特质，即便，其与「贡义村」灭村惨案，有一定的关系，也大概率不是主要策划者，甚至和真正的凶手没什么直接关系。
  ……
  听到「赵凡」在一句回答中，同时又提出了反问，「庄子」略微沉吟了一下，仿佛是在思考，如何描述才更为准确 ？
  “…… 我嘛 …… 直接杀死的人不算多 ，目前为止不超过十人 …… 而且，我自认所杀之人，都是该杀之人 ……”：像是找到的妥当的回答方式，「庄子」如是说道。
  「不到十个 ？都是该杀之人 ？」：赵凡不动声色的内心暗道。
  显然，对方的回答，是符合「赵凡」心理预期的，以对方的修为实力来看，在这样一个金戈铁马的冷兵器时代，只杀过十个人，其实已经算非常少了，甚至，这个数量，可能还没有朝廷中，一个普通的兵卒与捕快杀的多。
  不过，接下来「赵凡」的回答，却要多加注意，他不能表现出一副「认真且信服」的态度，来回复对方的话，那样是有违常理的，试想，在街上随便认识一个人，对方说自己杀过人，你便无条件相信的话，这意味着什么 呢？
  这意味着，你要么是太过无脑，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 要么，就是你早已了解过对方的相关信息。
  而且，一旦表示相信对方的杀人记录，就会将这次对话的氛围，引入到一个诡异的处境 …… 从萍水相逢的好友闲聊，变成了一个老实平民与一个杀人者的对话 ，这是不利于接下来的沟通的。
  ……
  于是，赵凡摆出一副颇为不信的样子，语气调侃的说道：“ …… 哎呦 …… 庄兄，这酒还没喝两杯呢 ，你又开始说胡话了 ？…… 你杀了快十个人 ？我可不信 …… 你也不找个镜子照一照，你现在的脸，可还肿着呢 ……”。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赵凡」用余光留意了「庄子」的反应，见他没有马上说话的意思后，为了避免对方陷入「如何自证自己确实杀过人」的思考惯性之中。
  「赵凡」连忙提了一个问题，转移话题道：“ …… 对了，庄兄 …… 你方才说 …… 直接杀人 ？那意思是 ，还有间接杀人喽 ？这个所谓的「间接杀人」该怎么理解呢 ？”。
  果然，在「赵凡」提出这个问题后，他观察到「庄子」的神色一变，似乎随之转换了思考的方向。
  沉吟片刻后，「庄子」放下手中的酒杯说道：“ …… 这间接杀人嘛 …… 便是与我有因，但却非我亲手所杀 …… 而这里的难题在于，这些所谓的「有因」，很多时候，也难以界定 …… 从而导致难以判定，是否间接杀过人 ？…… 又间接杀了多少人 ？ ……”。
  “噢 ？比如说呢 ？”：「赵凡」表现出，对此话题饶有兴趣的态度。
  「庄子」听后，这样回答道：“…… 比如，我见到有人被杀 ，却未能拯救，是否算我间接所杀 ？ …… 比如，与我有关联之人，因此份关联被杀，是否算我间接所杀 ？…… 比如，因我起杀心，我虽未动手，但其已然被杀 …… 因我起救心，我虽施救，但其却依然被杀 ……”。
  “又比如 ，两敌对决 ，我救一方 ，则视同杀另一方 …… 而这背后，又会牵连多少人，被我间接所杀呢 ？”。
  ……
  原本，「赵凡」只是想引导切换一下话题，可没有想到，对方的一系列「比如」，让自己一时间无言以对。
  实际上，并不是因为「赵凡」对这些问题，没有分析的思路，而是这些问题虽然言辞简练，但如果逐一拆分深挖下去，把一切展开揉碎了讲，这其中的每一条，都足以长篇大论，秉烛夜谈 ……
  这让「赵凡」有种千头万绪，无从下手的感觉。
  不过，也就是在这样一个瞬间，「赵凡」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他感觉到，眼前的这个「庄子」，似乎真的开始有几分「庄子」的那个味道了。
  ……
  见到「赵凡」一副不知该从何说起的样子，「庄子」饮下一杯清酒后，问道：“ …… 赵凡 ，你觉得，今日在小巷子里，打劫并殴打我的那两个地痞流氓，他们该死吗 ？”。
  一个问题。
  将「赵凡」从刚刚被打开的思维黑洞中，给拉了出来，他本能的饮下一杯酒，润了润喉咙后，有些犹豫的说道：“ …… 这个嘛 …… 我很难判断 ，虽然，他们两个家伙，今日所为，在我看来可以定性为恶事 …… 但因为，我对他们的生平经历，了解实在太少 …… 所以，难以中肯的，给出一个涉及生死的决断 ……”。
  听到这个回答，「庄子」笑着点了点头，似乎并没有因为「赵凡」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而感到失望，他夹起了一口菜，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直到彻底咽下去了，才淡淡的说道：“ …… 今日，我到觉得他们两人该死 ……”。
  这一次，「赵凡」没有说话，只是向对面的「庄子」，投去了一个愿闻其详的眼神。
  只听「庄子」继续说道：“ …… 如若今日，他们两人遇到的不是我 …… 而是千千万万普通百姓中的某人，他们一样会如此欺凌对方 …… 而那些被他们欺凌，却无力反抗的人 …… 轻则负伤，损失财物 …… 重则残疾，危及性命 …… 他们为何如此有恃无恐呢 ？源于他们拥有，足以欺凌别人的力量 …… 既然，他们选择了这条「弱肉强食」之路 …… 就应该做好，被更强者所杀的觉悟 …… 你说对吗 ？”。
  听到这个问题，「赵凡」的内心再次泛起诸多思绪。
  在这些思绪之中。
  有一条较为清晰的思绪是：「 …… 那两个家伙，应该已经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