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延续你的善道（下）
在确认「蓝袍中年人」离开之后 ……
面向「赵凡」的「斗笠男子」，轻轻拉下了那，遮住下半张脸的黑色围布 ，随后，一张虽然没有见过许多次，却记忆非常深刻的面庞，出现在了「赵凡」的眼前。
“ …… 庄 …… 庄兄！…… ”：他不禁吐出了对方的名字 。
但是，就在他还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 ，「赵凡」内心的思绪，开始陷入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之中，一个又个与当前场景，有所关联的念头，开始在他的脑海中翻涌显现：
「 …… 庄子 ？…… 可是他真的姓庄吗 ？…… 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 ？…… 」。
「 …… 朝廷、捕快、天理司、与那蓝袍中年人 …… 他们之间显然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 那么 ？庄子与贡义村惨案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 ？……」。
「 …… 眼前的庄子 ，为什么要救我 ？…… 是因为我与他有过一次巧遇的饮酒论道吗 ？还是仅仅因为，他本性的善良 ？……」。
……
而就在这些念头川流不息之间 ……
「赵凡」的眼神，再次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地上 ，他看到了「皮锤」那与尸身分离的头颅 ……
一瞬间 ，朋友的牺牲，贡义村乡亲们的死状，再次化为一股强烈的悲伤与愤怒，袭上了心头 ……
他双眼通红，布满血丝。
「赵凡」看向带着斗笠的「庄子」，语气中带有些许怒意的说道 ：“ …… 庄子！……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 腊月二十六那日，「贡义村」近乎全村百姓 …… 是不是你杀的 ？……”。
……
见到对面，那个手持竹竿的少年 ，在沉默片刻后，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
此情此景下的「司晓峰」，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
甚至 ，在听到对方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司晓峰」的内心深处，霎时闪过了一种，终于能够「直面这个问题」的释然感 ……
他的眼神显得有些黯然 ，只是谁也说不清楚，这份黯然到底是因为什么 ……
在沉默片刻后 ……
只听「司晓峰」叹了一口气，回答道 ：“ …… 不是 …… ”。
而在他对「赵凡」的问题，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后 ，「司晓峰」又用一种复杂的语气，补充了一句：“ …… 我 …… 只是救不了他们 ……”。
听到「庄子」给出这样的回答 。
「赵凡」的心头一怔，这似乎印证了他的猜测 ，
可与此同时，「赵凡」内心的愤恨，没有让他过多的思虑与沉吟 ，而是继续问道 ：“ …… 既然不是你杀的 …… 那你一定知道是谁杀的了 ？……”。
“ …… 庄兄 ，就让我最后再叫你一次庄兄 …… ”。
“ …… 请告诉我 …… 是谁杀了我的家人与乡亲 ？…… 因为我一定会为他们复仇！……”。
“ …… 当然 ，如果真凶与你的关系匪浅 ，你也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 以此永绝后患！…… ”。
……
听着「赵凡」的话，看到他的眼神中，透着仇恨与坚毅 ……
「司晓峰」的神情中的复杂之色更浓了……
于是，他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 赵凡 ，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真凶是谁 …… 而是得知真凶 ，对于现在的你而言 ，毫无意义 ……”。
听到这话，「赵凡」的内心产生了一丝疑惑，但他并没有出言打断对方。
只听站在对面的「庄子」，继续说道：“ …… 这件事，之所以对于现在的你来说 ，扑朔迷离 …… 那是因为此刻的你，于这方天下而言 …… 实在太过的弱小 ……”。
“ …… 你根本无法对真凶，以及真凶背后的势力，造成任何威胁 …… ”。
“ …… 不仅如此 …… 一旦被那个势力，察觉到了，你对他们的敌意 …… 对于如今的你来说 ，将会是灭顶之灾 …… 到那时 …… 不仅你要死 …… 与你亲近的所有人，都要死 …… ”。
……
听到这样的回答 。
「赵凡」不由自主的，再次看向了地面上，「皮锤」那冰冷的尸体 ……
一瞬间，一股极其痛苦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 ，因为，他不仅仅想到了方才「皮锤」拼死一搏时，被捕快斩杀的瞬间 ……
还想到了为保全自己而赴死的「苏桓」……
还有那两村幸存者的头颅，如今还被挂在「菜市口」广场的横杆之上 ……
一幕幕的悲惨画面 ，烘托出了「赵凡」那巨大的无力感 ……
“ …… 啪嗒！”一声！
原本持在手中的竹竿 ，不自觉的掉落在了地上 ，一种难以抗拒的仇恨与无力感相碰撞 ，让「赵凡」四肢有些麻木的同时，感受到了钻心的痛苦！
而在看到这一幕后 。
「司晓峰」的声音，再次响起：“ …… 赵凡 我想要告诉你的是 …… ”。
“ …… 如果有一天 ，你成就了足以支持你复仇的力量 …… 到了那个时候 ，你想要查清「贡义村」惨案的真凶是谁 …… 根本就不是一件难事 ……”。
“ …… 而在这之前 ，你不应该带着这份仇恨活下去 ……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能够明白我的意思 ？……”。
……
听闻此言 。
「赵凡」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与绝望交织的苦笑 ，他语气悲哀的自嘲道 ：“ …… 呵呵 …… 活下去？…… 呵呵 …… 不带仇恨的活下去 ？…… ”。
“ …… 为什么要活 ？我到底在活什么 ？…… 只是因为恐惧死亡而活吗 ？…… 还是仅仅因为为了活而活 》……”。
「赵凡」说着 ……
问着 ……
与其说他在问「庄子」……
倒不如说，他在问自己 ……
而面对眼前的「赵凡」，站在对面的「庄子」说话了：“ …… 赵凡 …… 你是否还记得 ，我们上次饮酒时 ，我一直开始问过你的那个问题 ？……”。
“ …… 此刻，让我们换一个对象 …… 再问一次 …… ”。
“ …… 赵凡 ，你认为 ，此时倒在地上的这两个捕快 ，他们该死吗 ？……”。
……
听到「庄子」说出这样的话 ，「赵凡」的神色有些茫然 ，不过与其说是茫然，倒不如说 ，是他内心对于人生的绝望感，依旧没有褪去 ……
然而，「司晓峰」在问出这个问题后 ，似乎也没有打算等「赵凡」来回答 。
只见他看了一眼 ，倒在地上的两具捕快尸体 ，继续说道：“ …… 赵凡 …… 也许对于你来说 ，他们两个该死 ……”。
“ …… 因为他们杀了你的朋友 …… 甚至还想杀死你！……”。
“ …… 可是 …… 这两个捕快，他们知道「贡义村」惨案的真凶是谁吗 ？…… 他们不知道 ……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 ，他们只是在听命行事罢了 …… ”。
“ …… 赵凡 …… 你我难道不是如此吗 ？…… 我们不知道这两个捕快 ，他们是谁的孩子 ？…… 他们是谁的丈夫 ？…… 他们又是谁的父亲 ？谁的朋友 ？…… 以至于我们不知道，他们的一生 ，究竟做了多少善事 ？…… 又做了多少恶事 ？…… ”。
“ …… 可是最终 ，他们就像你的朋友一样 ，死在了这条小巷之中 …… ”。
“ …… 那么 ，赵凡 …… 我们是否可以试问一下 ，今日 …… 到底是谁杀了这两个捕快呢 ？”。
“ …… 是生育他们的人吗 ？因为从他们出生的那一刻起 ，就注定有一天会面对死亡 ！…… ”。
“ …… 是劝说与帮助他们选择捕快这份职业的人吗 ？毕竟他们如果不是捕快的话 ，也许会死在别处 ，而不是死在这里 ……”。
“ …… 是命令他们两人，来拘捕你的人吗 ？…… 他们若是不来拘捕你 ，今日或许也不会死 ……”。
“ …… 是武力与神通强于他们的我吗 ？…… 表面上看，的确是我出剑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
“ …… 还是说 ？真正杀死他们的人，是你呢 ？…… 你被他们追杀 ，牵动着一系列的前因后果 …… 你有充足的杀人理由 …… 只是缺少一个实现心愿的介质 …… 而这介质 ，可以是一柄剑 ，一个人，或一段缘分 ……”。
……
一系列的提问乃至反问 。
让「赵凡」眼神中的迷惑之色，愈发的厚重 ，以至于此刻看向「庄子」的他 ，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
而就在这时 。
「司晓峰」再次开口说道 ：“ …… 赵凡 …… 「贡义村」的惨案 ，固然让人悲痛 …… 可这天下之大 …… 所悲痛者 ，又何止一个贡义村呢 ？…… ”。
“ …… 自古以来 ……王公贵胄，世家门阀 …… 为了能够维护自身的权利，不择手段 …… 所行残酷不义之事何止万亿 ？……”。
“ …… 莫说是他们 …… 就连寻常的市井百姓 ，为了谋求自身的利益 …… 相互倾轧、算计、攻击之事 ，难道还少吗 ？…… 对此亲爱有加的人，转身便会成为彼之恶魔 …… 人们趋吉避凶的利益，往往源于其他众生的血肉 …… 表面上称兄道弟的好友 ，背地里却在暗刀相向 ……”。
“ …… 赵凡！…… 你有没有想过 ？这方天下为何会如此 ？…… 人们斥责苦难与不公！……可是这天下的众生 ，真的配拥有一个更好的世界吗 ？……”。
听完这番话后。
世间已经没有任何词汇 ，能够用来形容「赵凡」的心绪。
此刻的他，是痛苦、愤怒、悲伤、共情、领悟、茫然 …… 等等一系列复杂概念的集合体。
只听「赵凡」用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厉声说道：“ …… 庄子 …… 你是什么意思 ？…… 你是不是想说 ？…… 这世间的普罗大众 ，本就像那些茹毛饮血的畜生一般 …… 依靠自身的欲望所驱使 ？……”。
“ …… 你是不是想说 ？…… 人世间所谓的美好 ？人性中所谓的光辉 ？…… 只不过是人们，为了遮掩自身内在的丑陋兽性，而虚构出来的一块遮羞布 ？！…… ”。
“ …… 你是不是想说 ？…… 人性虚伪狡诈 ，贪得无厌 …… 之所以世间诸般苦难 ，人生不如意常有八九 …… 皆因自作自受 ？…… 因为众生，配得上所有的苦难！？……”。
说到最后几句话时，「赵凡」的声音越来越严厉 ，但不知道这份严厉，到底是因为愤怒 ？还是因为绝望 ？
……
然而，在听到这一番饱含复杂的情绪质问后。
「司晓峰」却轻轻的点了点头，似乎像是同意「赵凡」的话，又似乎像是在认可其他的什么东西 ……
只听他缓缓说道：“ …… 赵凡 …… 这便是我选择救你的理由 ……”。
说着，只见「司晓峰」轻轻的一挥手 ，那原本悬停在他身后的四柄，散发着不同颜色光芒的宝剑，开始以他的身体为圆心，慢慢的旋转起来 ……
透过环绕周身的飞剑，「司晓峰」说道：“ …… 在我十六岁那年 …… 于一次外出的游历中，遇见了一位老者 …… 不知何故 ，那名老者在临别之际，赠予了我这四柄宝剑 ……”。
“ …… 时至今日，我还清晰的记得 ，老者对这四柄宝剑的指点之词 …… ”。
说话间 ……
一柄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宝剑，飞到了「司晓峰」的面前，而其他的三柄宝剑，则悬停在其身后 ……
只听「司晓峰」说道：“ …… 此剑名为「春风」…… 长养万物 ，生而不杀 …… ，功而不自恃，彰显世间善性 ……”。
一语说完。
只见那柄，散发着青绿色光芒的宝剑，缓慢的飞到「司晓峰」的身后，而随之，一柄散发着赤红色光芒的宝剑，悬停在了其身前两尺之处 ……、
“ …… 此剑名为「夏阳」…… 烈日灼心、普照四方 …… 以炎阳之势，清扫这天下阴霾 ……”。
语毕 ……
一柄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飞剑，环绕替换了「夏阳剑」的位置 ，而「司晓峰」的声音再次响起 ……
“ …… 此剑名为「秋思」…… 金光泄地 ，诸相丰盈 …… 如思念之绵长 ，如硕果之圆满，福泽无缺 ……”。
随后 ，金光色的宝剑旋转飞至身后 ，一柄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飞剑，来到身前 …… 而此剑，正是之前，用来击杀捕快 ，截停「夺命飞梭」的那柄飞剑 ……
「赵凡」定睛看去，这柄「冰蓝色」的宝剑上，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也没有任何磨损之处，宛如崭新一般……
见到宝剑悬停于身前，「司晓峰」缓缓说道：“ …… 此剑名为「冬藏」…… 冰寒刺骨，储纳厚藏 …… 以前尘往事之余辉 ，滋养照亮来世的路 ……”。
随着「司晓峰」介绍完最后一柄「冬藏剑」，其余原本位于身后的三柄飞剑 ，径自来到了他的身前 ，排列悬停在了「赵凡」与「庄子」之间，宛如一道彩虹 ……
而这时 ……
只听「司晓峰」的声音，透过这道多彩剑虹传来：“ …… 这四柄剑 …… 名为「苍生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