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人欲掩天机
见到「司徒啸」的这般反应 。
坐于主位之上的「司徒光」，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他略微缓和了几分语气 ，开口说道 ：“ …… 啸儿 …… 站起身来吧 …… ”。
听到「老祖」的吩咐 ，跪于殿中的「司徒啸」不敢有丝毫的违逆 ，随即连忙站起身来 ……
然而 ，当他刚刚起身 ，还没有来得及，恢复成为一个恭敬的姿态时 ，便又听到了「老祖」的声音，从主位之上传来 ：“ …… 啸儿 …… 老夫问你的这些问题 ，并不是想要指责你的过失 …… 毕竟，执掌这么大的一个家族 …… 有许多的事情 ，不见得是你想管， 便能管得了的 ……”。
“ …… 罢了 …… 还是由你自己看吧 …… ”。
说着 ，坐在位置上的「司徒光」，只是轻轻的一甩袍袖，便将之前从「天庭仙使」处得来的「天机签」，隔空推送到了，殿下那名晚辈的面前。
而在「司徒啸」接过「白色锦帛」，顺势将其展开后 。
映入他眼帘的 ，正是那句：“ …… 花开有时 ，花落有时 …… 永恒岁月，尚未有不朽之家族 ，异界人杰，葬司徒万世之荣光 …… ”。
……
事实上 ……
已经长生四千余岁的「司徒老祖」，观心识人的本事一向不错 。
他所推举扶植的「司徒啸」，的确是「司徒世家」中千年罕有的有担当之人，此人不但颇具才华 ，更重要的是，能够将家族的血脉兴衰，看的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 ……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 ……
在看到「天机签」的内容后 ，「司徒啸」一时根本无法接受签词上的预言 ，惊慌的问道 ：“ …… 老祖！…… 这签词！……这签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 ”。
见到向来心系家族命运的「司徒啸」，果然如自己预料的那般 ，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
内心已经相对平静的老祖「司徒光」，缓缓开口说道 ：“ …… 啸儿 …… 那没有别的什么含义 …… 就是你所看到的 ，字面上的意思 …… ”。
“ …… 按这一次的「天机签」所示 ，最多不出五百年…… 便会有人来覆灭我「司徒世家」的万世基业 …… 到了那个时候 …… 我司徒一脉 ，也许会从此沦为凡界蝼蚁 …… 亦或是会彻底的不复存在 ……”。
……
听到「老祖」直白的话语 ……
「司徒啸」依然不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 ，虽说他之前想过可能会出事 ，但从未想到所出之事，竟然指的是「司徒世家」完全覆灭的惊天之变！
五百年 ……
五百年 ……
这意味着 ，如今已经是「元婴中期」境界的「司徒啸」，会在他的有生之年，亲眼看到自己所执掌的家族陨落 ……
他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随着某种隐性的恐惧，开始激发情绪的力量 。
此时的「司徒啸」，眼神中已经开始升起不甘的愤恨，他用一种近似于低吼的方式，发泄道：“ …… 不！…… 这不公平！…… 这不公平！…… ”。
“ …… 若论这天下弑杀！…… 比我们「司徒世家」杀戮更多 ，更为凶残的势力 ，比比皆是！…… 凭什么 ？！凭什么就轮到我们「司徒世家」的气运断绝 ？！…… 不！…… 这不公平！……”。
看到眼前这个自己非常器重的晚辈 。
在得知家族命运后 ，逐渐显露出失控的情绪 。
能够体谅到这份心绪的「司徒光」，并没有刻意的，去试图压制对方的情感表达 ，他只是依旧像一个长辈那样 ，尝试站在中立的角度上 ，淡淡的说道：“ …… 有可能 …… 是在近几百年中 …… 我们「司徒世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势力 …… 杀了不该杀的人 …… ”。
……
此刻 ……
被情绪包裹的「司徒啸」，显然已经失去了平日里的理性与沉稳 。
在听到「老祖」的话后 ……
他神情为之一愣，似像是一个想要慌忙补救过失的孩童 ，有些急迫的说道 ：“ …… 对了！…… 老祖！…… 我这就下去 ，发动家族内的所有力量 ，彻查近几百年来！ 所有大大小小的杀戮事件 …… 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
听到「司徒啸」在情急之下 ，竟然说出这般幼稚的话 ……
坐于主位上的「司徒光」，轻轻的摇了摇头 ，语气略微严厉了几分，说道：“ …… 啸儿！…… 你给老夫冷静一点！…… ”。
“ …… 我们心里都很清楚 ，这种事情 ，你是根本查不出什么结果的 …… 试问这天下 ，哪个拥有强大势力的门派宗族 ，不是从一个个泥潭中 ，打滚拼杀出来的 ？…… 谁不掠夺 ？谁又不杀人 ？……”。
“ …… 啸儿！…… 你与老夫也都明白 ，一个强大的世家延续了这么多年 …… 众多的直系族人 ，乃至各地的旁系小辈 ，他们早就依仗着家族势大 …… 养成了视人命如草芥的习惯 …… 平日里 ，许多后辈仗势欺人 ，斩杀世俗凡人如杀鸡屠狗一般 …… 此类事件多如牛毛 …… 你查的过来吗 ？……”。
“ …… 况且 ，正如你所说 …… 这些现象，也并不仅只存在于我们「司徒家」…… 天下虽大 …… 可哪个拥有权势宗门 ，不是如此呢 ？…… 到最后 ，只是看谁不慎，得罪了不能得罪之力罢了 …… 哎 ……”。
伴随着脑袋「嗡」的一声！
被「老祖」言语所惊醒的「司徒啸」，神色木然的呆立在了原地，他虽然已经活了近千年 ，但从未面对过如现在这样的局面。
似乎到了这一刻，他才开始明白，为什么「老祖」在送走「天庭仙使」，走入「奉天殿」后，会呈现出那样一种落寞的神情。
想到这里，「司徒啸」的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他看向「司徒光」所在的位置 ，有些不知所措的喃喃道：“ …… 老祖 …… 那 …… 我们到底该如何应对 …… ”。
……
宗族「奉天殿」内 ，又是经过了一阵沉默 ……
直到老祖「司徒光」有些失神的看着殿外的远方 ，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 ，缓缓的说道：“ …… 哎 …… 老夫从年少时便听闻 ，修行大道者 ，不可偏颇一己之私 …… 然仙道渺渺，大道茫茫 …… ”。
“ …… 按理来说 …… 我们「司徒世家」 ，就像那些已经消失在岁月长河中的许多名门望族一样 …… 确实没有永远昌盛不衰的道理 …… 可话虽如此 ，我们这些局中之人，又哪里能够说的这般轻松呢 ？……”。
“ …… 遥想从「圣祖」他老人家开始 ，我们「司徒世家」一代又一代的豪杰强者 ，为了能够更好的守护家园与至爱亲朋 …… 于一场场残酷的权谋斗争 ，血腥厮杀中 ，舍生忘死的建立起了「司徒一脉」的世家伟业 …… 这让我们这些，生来便承受福泽庇佑的后人 ，又如何能不去敬仰与奉行呢 ？…… ”。
“ …… 老夫有时候也会想啊 …… 像我们这样的豪门世家 ，其实就像是那些兽类的族群一般 …… 于这天地乱世之中 ，行那：争食抢地 ，党同伐异、壮大同宗之事 …… 如此行为的存在 ，是否真的是修行天道者 ，应该秉持的心念呢 ？…… ”。
“ …… 如果是的话 ？…… 那我们这些，拥有神通威势的大能者 ，与那丛林平原上的猎豹猛虎 ，到底有什么分别呢 ？…… ”。
“ …… 如果不是的话 ？…… 那我辈修士 ，又应该如何在这风云诡谲的天下 ，去成就难测大道呢 ？…… 莫非 …… 我们真要如那凋零的枯树般 ，修得一个心如止水 …… 从而看着自己的亲族同胞 ，在这纷繁的乱世之中，被人肆意的欺凌与屠戮吗？…… ”。
“ …… 啸儿 …… 老夫我，常常为这些难测的问题 ，与痛苦的抉择，而感到矛盾 …… 有些东西拿不起 …… 有些东西放不下 …… 或许，也正因为如此 …… 在抵达「分神境」后 …… 我便始终无法再窥探到更深一层的境界了 …… 悲矣 ……”。
……
对于「司徒老祖」的一番话 ……
身为晚辈的「司徒啸」，每个字都听的非常认真 ，但如今的他 ，却不能够设身处地的理解「司徒光」的心境，这也就导致了，他更无法完整的理解，其话中所想要表达的完整含义。
他只是知道 ……
在这个原本应该是欢庆美好未来的日子里，他赖以生存，并为之奉献一生的「司徒世家」，却迎来了属于整个家族的衰落倒计时 ，这是身为现任家主的他，所不能够容许发生的事情。
念及至此 ……
「司徒啸」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他对着「老祖」躬身一礼，内心复杂且又坚定的说道：“ …… 老祖 …… 晚辈，虽然资质驽钝 ，修行境界低微 …… 但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天道定数 ，在劫难逃！…… ”。
“ …… 我只是知道 ，既然我生于「司徒世家」，便理应为这个家族的生机与昌盛 ，而尽心尽力 ，哪怕有朝一日，需要我为之肝脑涂地 …… ”。
“ …… 老祖 …… 晚辈的生母，本是异乡佃户的偏房所生 ，因贫而少力 ，常年受辱不得其势 …… 是「司徒世家」在她困窘之时，帮助其解脱危险，从而颐养天年 …… 所以 ，自我「司徒啸」踏入修仙界之日起 ，晚辈的心中，便只有一个信念 …… 就是我要不断变的更加强大 ，强大到可以使我的亲近之人 ，皆能得到完全的庇护！…… ”。
“ …… 更何况，世人常说：一人得道 ，仙及鸡犬 ……世事人性本来如此 ，我们的刻苦修行 ，从而获得执掌现实的力量 …… 若不能福泽亲近之人 ，难道还要舍近求远 ，去施恩那些素未谋面的异类吗 ？…… 这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 ”。
“ …… 今日！…… 我「司徒啸」在此立誓 …… 凡有试图 ，威胁 、欺辱、与毁灭「司徒世家」之人 …… 无论是谁 ，吾必倾力而杀之！无有例外 ！……”。
……
看到眼前 ，这个为了家族的生机，而突生勇气 ，敢立誓与天地一搏的晚辈 ……
历经沧桑的老祖「司徒光」，仿佛看到了四千年前 ，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 ，这使得他苍老的容颜上 ，闪烁出了复杂的神情 ……
许多的念头，开始在这个老者的意识海中，汇聚成了一句句，想要脱口而出的语言 ……
他似乎想要从「悟道」的角度告诉这个晚辈：
「 …… 天道博大无穷 ，变幻莫测 ，非凡夫蝼蚁所能抗衡 ……」。
他似乎想要从「谋求是非」的角度告诉这个晚辈：
「 …… 恩怨情仇 ，往复无尽 ，即使殚精竭虑，却也转头成空 ……」。
他似乎还想要从另外一个角度告诉这个晚辈：
「 …… 那个想要覆灭司徒世家的人 …… 或许其动机的源头 ，也同样是想要庇护自己的亲朋 …… 」。
可是最终 ……
这些话，老祖「司徒光」却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
……
夜已深 、烛火摇曳 ……
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 ，老祖「司徒光」用手侧扶倚搭，从主位上起身说道：“ …… 罢了 …… 罢了 …… 所谓「天机」…… 最后也不过是：欲望所至 ，人心所向…… ”。
说着 ，身穿白袍的他，只是略微一招手 。
那原本被拿在「司徒啸」手中的「天机签」，便脱手悬空，飞到了两人相距位置的正中间。
一惊之下 ，不知道「老祖」要做什么的「司徒啸」，凝神望去 ……
只见那「白色锦帛」，随着「老祖」的手指转动 ，开始在空中不停旋转，并散发出阵阵黑气 ……
不消片刻 ……
当那长约两寸的「天机签」，再次落到家主「司徒啸」的手中时 ……
他赫然发现 ，那「锦帛」上的签词，已经被篡改成为了另外一句话：“ …… 炎阳虽有落时 ，隔日亦复清明 ，故此， 司徒若有人杰出 ，荣光万世又何妨 ……”。
……
看着眼前，被「老祖」修改过的新签词 。
「司徒啸」先是一脸疑惑与凝重 ，不过很快 ，当他想到了一些事情后 ，随即领会其意，顿时面露难掩喜色 ……
而在看到眼前的这个晚辈，明白了自己的用意后 ……
一身白袍的「司徒光」，举目看向「奉天殿」外的无尽黑夜 ，语气深沉的说道 ：“ …… 啸儿 …… 那么，就让我们来看看 …… 这个名中带有「杰」字的「异界之人」…… 能否活过这短暂的五百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