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何为幻境（上）
虽说「赵凡」只是用语言的方式，提出了两个相对具体的问题。
但因为两者心念原本相通的关系，站在他对面的小女孩，实际上已经从更微观的层面，感受到了诸多尚未被说出口的信息。
故而，相较于少年提出的问题本身。
「小浅」眼神闪烁的眸光，显然更为关注对方的整体状态，所呈现出来的困惑。
于是，当她察觉到了某种深层次的变化 ……
这个扎着两个丸子头发型的女孩，在经过一番略微沉吟的推算后，开口说道：“ …… 赵凡 ，相较于你疑惑的两个地方，「穿越后所生活的那个世界」与「当下所处这片云雾缭绕之地」，是否为幻境 ？……”。
“ …… 你更应该优先搞明白的问题是 ，在你的理解中，到底什么是幻境 ？你是如何定义幻境的 ？……”。
“ …… 这就像，我们之前讨论的「仙」一样 …… 我们不能阻止任何人，在他们的幻想世界里，去定义「何为仙」…… 他们可以定义荣华富贵者为仙，可以定义权势滔天者为仙，也可以利用一些特殊形式，定义出掌握超能力的人为仙 …… 甚至，如果其中有人，发现最近自己的鼻毛长的过长，以此依据，定义自己为「鼻毛仙」，那也是他幻想的自由空间 …… 至于这其中的玄机，到底是他们真的在自由幻想？还是仅仅是被虚妄诸象所制 ？…… 我们今日便先不再探究了 ……”。
“ …… 那么 ？赵凡，你现在对所谓的「幻境」，是否有一个清晰的理解与定义呢 ？……”。
……
原本以为，「小浅」会直接回答自己的问题。
但对方有些意想不到的反问，让「赵凡」一时有些恍惚与发懵 ……
什么是幻境 ？
是啊 ……
自己常常口口声声说：「这是幻境 ，那是幻境 ……」。
可这所谓「幻境」到底是什么呢 ？又应该如何定义呢 ？
而面对这个问题 ，他能够想到的认知，基本全是一些，来源于过往人生的经验与体会：
首先，人们普遍认为的最典型「幻境」，就是人们睡觉时，所经历的各种「梦境」世界，每当众生从梦境世界醒来以后，往往都会认为自己方才刚经历的梦境，是一场幻境。
可这个看似非常坚固的共识，却暗含着一些「疑点」的挑战。
例如：
许多人在做梦时，往往是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的，他们就像是真实的生活在梦境世界中一样，而他们之所以后来能够确信的认为那是梦境，往往是基于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醒来」这个依据。
所以，他们对「幻境」的判定，不是源于「当前世界呈现的点点滴滴」，而是基于「出现在另外一个世界空间后」对「上一个已经离开的世界空间」进行后知后觉的判定。
而所谓的「梦境」，与所谓的「现实世界」，真的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或许没有那么明显，要么，也不会有所谓的「庄生晓梦迷蝴蝶」，分不清是「蝴蝶变成自己」还是「自己变成蝴蝶」了。
……
其次，「幻境」概念在结合现代化的手法呈现时，会出现一些值得揣摩的逻辑细节，而这一点在「影视创作」与「游戏开发」的应用领域，体现的更加明显。
就好像，许多「导演」与「游戏程序开发者」为了呈现主角进入幻境，而后又离开幻境的特定剧情，他们通常会进行这样的一番操作：
设定两个场景：「场景 A」与「场景 b」，同时，定义「场景 A」为「现实世界」，定义「场景 b」为「幻境世界」。
然后，让主角先在「场景 A」中进行一段剧情 ，随后转场到「场景 b」进行一段剧情，最后，继续让主角转场回到「场景 A」进行接下来的剧情。
于是，从「设定逻辑」层面看，「场景 A」是「真实的现实世界」，而「场景 b」是「幻境世界」，二者有着本质差异 …… 从「故事剧情」层面看，也佐证了「主角」从「真实世界」进入了「幻境世界」又从其中脱离，回归「真实世界」的叙事认定。
可问题是，所谓的「真实」与「幻境」世界，其实就只是「场景 A」与「场景 b」而已。
不是吗 ？
……
想到这里 ……
「赵凡」渐渐感觉到，以自己此刻的思维能力，好像已经不足以完美的回答这个问题了。
只听他的语气中，带有着明显的犹豫说道：“ …… 小浅前辈 …… 关于这个问题，我有点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了 ……”。
“ …… 起初我在「地球世界」时，会很自然的认为「地球世界」就是真实世界 …… 而所谓的「幻境」，应该就是我每天睡觉时产生的梦境 …… 至于对这个问题的更深层次思考 ，说来惭愧，我并没有真的仔细想过 …… 那时的我 ，好像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要忙，为了生存、为了娱乐发泄、为了别人告诉我应该怎样 …… 对于「幻境」的理解，更多的，只是继承了大多数普通人的常规认知罢了 ……”。
“ …… 可是后来 ，在一位前辈机缘的推动下，我穿越来到了现在所处的这方天下 …… 虽然，我还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完整的称呼这个世界，但伴随着每天非常真实的五感生活，我常常会升起，曾经的「地球世界」仿佛是一场梦境的错觉 …… 而且，我对过去的体验与记忆，越是模糊，那种不真实感，就越是强烈与明显 ……”。
……
听到这段，不太像是回答的回答。
「小浅」似乎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失望的神情，而是用一种引导性的口吻说道：“ …… 模糊的，何止是那个曾经的「地球世界」呢 ？…… 赵凡 ，你不妨自己想想 ，一个小时前，你在干什么 ？经历什么 ？…… 你有没有意识到，它同样是很模糊的呢 ？……”。
这一句话的出现。
就像是用一根木棍，在「赵凡」的头上敲了一下。
使他连忙开始回忆，那所谓的「一个小时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 ……
可是，这不回忆不要紧，一回忆之下，「赵凡」顿感自己的身体有些脊背发凉。
这是因为他发现：
他其实已经想不起来，自己一个小时前在干什么了 ？…… 不，更准确的说，他没有一个准确的时间概念，来确定自己一个小时前，到底在干什么 ？…… 他只是模糊的记得，自己通过静定修持，来到了这紫黑色的虚空中，而后又选择进入了纯白色的天堂之门内 …… 至于这个过程，到底用了多长时间 ？实际上完全没有准确概念。
带着这些困惑 ……
「赵凡」尝试继续回忆与思维：
他开始想起遇到「小浅」之前发生的事情 …… 那个时候，他还在与一名自称「哲罗」的金炮老者进行着对话，可是很快 …… 「赵凡」的脑门便渗出细密的汗珠，因为他好像意识到了「小浅问出这个问题」的含义了……
他发现 ：
对于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他的记忆其实是非常模糊的 …… 他只是大概的记得「金袍老者」长的什么样 ？说了哪些话 ？…… 大概 ，对！只是大概 ！……
那老者脸上有没有皱纹 ？皱纹有几条 ？他记不清了 ……
那老者的金色道袍上，都有哪些花纹 ？具体是什么样的花纹 ？他记不清了 ……
而与那老者的对话内容，他也只是记了个大概，详细的辞藻用语 ？他也记不清了 ……
一瞬间 ……
这些原本「正常人」看上去「很平常的情况」，在此刻「赵凡」的回忆过程中，开始变的特别怪异起来，仿佛那些「刚刚才发生不久的事情」，在缺失了某种「习以为常的逻辑认定」后，就像是「前世的记忆」一般，变得模糊不清，虚幻不实了。
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也像是阔别已久的「地球世界」那样，逐渐变成了模糊的回忆。
「赵凡」的嘴角有些微微颤抖，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形容此刻的感受 ……
……
而这时 ……
「小浅」开口了：“ …… 赵凡 ，你说你想「修仙成道」 …… 我说你要「去伪存真」…… 我们看上去说的不是一件事，但其实才是一件事，在这混乱复杂的人世间，你连「真假」都搞不清楚 ？你修的什么仙呢 ？成的什么道呢 ？……”。
“ …… 我时常在话中，向你传达这样一个关键的信息：那就是，你要「真诚如实」的面对与观察你自己，观察你的生活 …… 即便，你认为它们只是不起眼的「平凡生活」，但所谓的「真」与「如实」，实际上就暗含在这些点点滴滴的细节中 …… 你认不清什么是真实的凡人 ？又如何认得清什么是真实的仙呢 ？……”。
“ …… 就像你刚刚的回忆那样 …… 你肯定也发现了，很多过去发生的事情，十年前、一年前、一个小时前 …… 你其实是回忆不起非常真实的具体细节的 ，更不用说百年前，万年前的记忆了 …… 你的回忆更多时候，就像是一个个「残破的意识碎片」，只能为你提供一个大致的轮廓 …… 然后，你再用你的「主观逻辑」意识，去串联这些碎片，从而形成一个你所谓的「记忆中的故事」……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同一件事情，在许多人的回忆中，像罗生门一样，演变成了千差万别的故事……”。
……
听到这话 ……
「赵凡」的心绪变的更加复杂了，是恍然 ？还是惭愧 ？说不清楚 。
只见他拱手一礼，恭敬说道：“ …… 小浅前辈，您教训的是 …… 我的所谓记忆思维，确实是这样的 ……”。
“ …… 还记得在「地球世界」时，有许多故事的创作者，编造出的主角穿越回古代，记得这，记得那，发明这，又发明那 …… 实际上普通的凡人，是根本做不到的 …… 即便是地球世界上着名的科学家，他们想要发明什么先进的理论时，也需要反复查阅参考，大量的文献、资料、参数 …… 而并不是一回忆，便什么都有了 ……”。
“ …… 虽然，我不想否认可能有非常极个别的存在，能够清晰的记忆所有生命细节 …… 但那，肯定不是大多数普通凡人的真实处境 ……”。
……
得到少年的回应。
小女孩点了点可爱的小脑袋，继续说道：“ …… 是啊，赵凡 …… 我们回到之前的那个问题 ，你问这个地方是不是幻境 ？那个地方是不是幻境 ？…… 可你是否想过 ？自己是否真的具备识别幻境的能力呢 ？……”。
“ …… 一个空间在你的面前呈现，只要他满足了你对「五感」的需求，你怎么判定它是不是幻境呢 ？…… 实际情况是，你没有能力判定 …… 在流转的时间线上，所有的空间，都可以看作是相互独立的不同空间 …… 只要他们的切换速度，超过了你的「五感识别」能力，你就无法判断它们的变化与流动 ……”。
“ …… 赵凡，你现在抬头看看 …… ”。
听到对方的话。
「赵凡」连忙抬起头，向上方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 ？在这片云雾缭绕之地的上方，出现了一行黑色的数字：8392 。
还没有等一脸疑惑的「赵凡」发问 ……
「小浅」的声音便再次，从耳边响起：“ …… 赵凡，就在你刚刚说话的功夫 ，我促使这个空间实现了切换 …… 从第 0 号空间，一直切换到了第 8392 号空间，而这些不同的空间，除了你头顶上方的那行数字有变化之外，你根本感觉不到任何明显的差异 ……”。
“ …… 所以，你明白了吗「赵凡」？…… 地球世界是不是幻境 ？穿越后的世界是不是幻境 ？此时此地是不是幻境 ？…… 当你无法识别幻境，彻底摆脱幻境之前 …… 你只能是在一个又一个的幻境中迁徙流转 …… 有的幻境是你的今生，有的幻境是你的前世，有的幻境是你的天堂，而有的幻境则是你的地狱 …… 仅此而已 ……”。
……
小女孩的一席话，配合天空中那黑漆漆的一行数字。
给予了「赵凡」心神巨大的震撼，使得他仿佛整个人的意识，都要溃散了一般。
他茫然，他无措，他有些痛苦的问道：“ …… 小浅前辈 ，我 …… 我 …… 我应该怎么做 ？到底什么是幻境 ？我又应该如何面对这些幻境 ？ …… 我 …… 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