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往事与真凶
文化大街，中段。
宿傩和苏泽依旧高低相峙，不动手，也不再多说话。
至少对苏泽来说，他想知道的东西已经大概探明了。
宿傩现在的受肉体，给他的感觉无比熟悉。
——和高专中保存的那几枚「九相图」一样。
再结合最近一年的经历，最容易让人想到的，大概是出现于少年院的「咒胎事件」吧。
那次是伏黑惠三人前去执行的任务，遭遇了意料之外的一级诅咒。后续交给五条悟去清扫战场、解决残留隐患。
但很遗憾，五条悟最终并没有找到引起事件的真凶——
事发时，苏泽正在琉球追踪其余几只天灾咒灵。回来之后，立刻去查看了少年宫被封锁的现场。
那时距离任务结束已经过去三天了，基本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端倪。
唯有空中遗留的很浅的残秽、通过「炁」感知到残余咒力里的恐惧和不甘——
以及早已干涸成块的血渍，和被特殊手段保存密封的尸体残块。
苏泽当时准备离去的时候，被一名妇女拦住了。她看起来是一直蹲守在少年院周围，等待能跟人说上话的机会。
“您、您好——”女人四十岁左右，穿着常见的家庭主妇外套和凉鞋，皱纹已然攀上眼角。
“您工作辛苦了……”
她很紧张——至少脚尖来回交碰，手指也小幅度搓动。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苏泽手中的黑厚大伞被雨水砸得噼啪作响，他握伞的手沉稳有力。
苏泽转头看向那个女人，并不言语。
身后两步的伊地知赶忙跟近，同时准备把女人拦在一旁。
苏泽抬手制止了他。
伊地知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女人宛若找到了那根滩涂旁的稻草，仰身哀求道：“我知道办案要保密——但我只是想问问，我儿子……他叫村井坛！他、他还活着吗？”
女人神色有些激动，一把扯住苏泽衬衣的袖子。
苏泽瞥了眼她的手。
干皱、皮肤黄暗，还在发抖。
伊地知没法再任由苏泽行事了，他从旁边扶上女人的肩膀，尝试把她拉开，“这位女士，还是请你冷静一下——”
女人醒悟自己的冒犯，她慌忙松开手，但想做最后的努力：“小坛、他的确违反了法律，这无法狡辩……但他完全有心悔改！他常常给我通电，说被列为劳改模范——”
伊地知挡在女人面前，把她和苏泽彻底隔开，同时缓缓移向一旁，“女士，警戒线周围百米，都是不能逗留的……”
苏泽在档案上看到了她儿子。
村井坛，17岁，单亲家庭，和母亲一起生活。半年前，目睹买菜回家的母亲被混混围堵要挟，于是上前争论，然后被对方围殴。
母亲想保护儿子，也被一同殴打。混乱中，村井坛抢过对方手里的水果刀，失手刺死一人、刺伤两人。
「未成年」、「防卫过当」，他被判处了三年零八个月的监禁。
……代号m29的裹尸袋。
——里面是勉强收拢起来的、村井坛的碎肉。
女人依旧在说什么，语调近乎哀求。
伊地知已经把她拉到几米外了。
“——村井坛逝世了。”苏泽平静开口。
伊地知的动作、连同女人的挣扎一起停止。
“我们的人这两天应该就会联系您——关于火化事宜。”苏泽继续补充，语调平和，没什么波澜。
女人似乎被抽去了魂魄，瞬间瘫软。
她手中那柄深紫色的雨伞脱手，倒着落在地面。灰冷色调的雨景中，宛若朵盛绽的紫罗兰。
伊地知赶忙架住她。
“情况如此……我感到抱歉。”苏泽撑着伞，低垂着眼角，看不出神色。
雨水淅淅沥沥，汇聚的水池里映苏泽的倒影。
——
现在看来，羂索早就计划用人类的血肉和情绪来滋养这具咒胎。
苏泽缓缓抬眸看向宿傩。
……那就是一切的终点。
诅咒、咒术师、人类。
羂索「大业」的核心之一。
宿傩脚下微微闪过道幽光，再接着，那具高大身影突然在月光下踪踪闪烁。
下一瞬，赫然消失于原地。
呼。
劲风随即刮起，刚猛生烈。
带着咒力的气流瞬间扬起街上丢弃的服装。
一道黑影倏然显现于远处的创汇大楼顶部，楼顶瞬间生出一片浅坑，龟裂的裂纹一直延到楼缘。
再下一瞬，那道黑影出现在百米外的写字楼顶，簌簌的咒力气浪翻涌在黑影周围，整栋大楼的玻璃应声全部碎裂。
另一道人影紧随其后，轻盈灵动，毫无杀伐之意。
那团滢白无瑕的气团，宛若云海弥漫，将中心那人层层包裹。流云浮水，缥缈难窥其踪，让人看不真切。
眨眼间，那道威慑黑影再度消失于楼顶，轰然砸落于二百米外的街道，停在街上的小型卡车被瞬间碾成铁饼，柏油路面应势深深凹陷。
巨大的气浪瞬间掀翻两侧停放的轿车。
黑影毫不停留，继续疯狂闪奔，不停不休。
身后那团白气依旧紧随之后，牢牢保持着三丈之距，不多半厘，不少分毫。
那股玄妙白滢的气团，将后面那人的身影衬得仙邈无比。
宿傩耳边的风声呼啸，响亮到几乎贯穿鼓膜。
它扭头看了眼身后，厌恶至极皱眉，轻啧一声。随即猛然调转方向，巨大的惯性让它滑入某间事务所，三层高的小楼刹那间化作一大片废墟。
强烈的冲撞完全没有滞涩它的速度，宿傩近乎眨眼再度便闪身于百米外。
只是那团白光仍旧紧紧跟在身后。
宿傩盯着前面宽大的街道，浑身的咒力蓝黑相间，翻涌着喷向空气。
它注意到了前方远处的景象，四只眼睛同时眯起，嘴角也不自觉上扬。
诡异的瞳中，透露着诡谲、杀戮——以及恶意。
宿傩陡然提速，迎面撞入矗立在身前的大楼。
哐啷啷！！！
大楼下层的玻璃瞬间完全碎裂，完全由落地窗制成的大厦刹那间只剩一副躯壳，宿傩毫不迟滞，一口气闯入其中。
蔚蓝咒力充盈于宿傩全身上下，散落脱离其上的一点点零碎咒力飘洒。
早就疏离平民的大楼内空无一人，鳞次栉比的办公桌顷刻便被咒力波浪完全席卷。
接着轰然炸碎，满天的文件报告飞散四落。
脱离宿傩的一点残余咒力沾上书纸，接着轰然升起一大团火焰。
炽红刹那间填满了整层办公楼。
烧焦的残页左摇右晃，顺着劲风被带到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