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再回鹤城

  古梵兰朵犹豫了一阵，还是去敲了纪璟的房门。
  里面没有人应，静悄悄的，就像无人居住一般。
  “阿璟，明日便要启程了，再回来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出去看看吧......”
  纪璟知道了古梵兰朵的身份后，对她恭敬了许多，以晚辈自居。
  古梵兰朵对他的称呼也亲近了些，随着楚离唤他“阿璟”。
  古梵兰朵心中很难过，若不是因为意外，阿璟就应该是她外甥女婿了。
  屋里的人听到是古梵兰朵的声音，倒是回了话。
  “兰姨，没什么好看的，我就不去了。”
  古梵兰朵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纪璟每日看上去很正常，但心细如她，能看出他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上每日都有淡淡的血腥味，眼里的死志也愈发明显，藏得很好的白发也被她看到了。
  好像他现在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完成楚离给他的任务，一旦任务完成，便不会多活哪怕一天。
  “若是阿离看到鹤城如今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吧......”古梵兰朵说着，转身离开了。
  古梵兰朵刚走远，纪璟的门开了。
  他干干净净，一身白衣，将自己打理的很干净，若不是脸上那条有些骇人的伤疤，还真有点翩翩公子的意味。
  .
  纪璟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干些什么。
  脑海中回荡着古梵兰朵的话，他想替主人看看如今的鹤城。
  “影刃大人？”
  纪璟听到这个称呼，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转头看去，认出了那人，是给他做过衣裳的成衣铺子的赵娘子。
  “果然是你啊，您变化可真大，险些都没认出来呢！”赵娘子眉开眼笑的跟纪璟搭话。
  如今的鹤城全仰仗白鹤别苑，才有了现在的好生活，也从未欺压过百姓，甚至不在城里搞特殊。
  吃两个包子该是几个铜板就是几个铜板，从未拿过百姓一针一线。
  朝廷还要百姓上税，白鹤别苑是无偿保护着这方土地。
  因此，虽然众人心中都清楚白鹤别苑中的人都是“夜枭”那个杀手组织的人，却不但不害怕，反而愈发敬仰。
  赵娘子因为给白鹤别苑的人做过衣服，整个人与有荣焉，连成衣铺子的生意都跟着好了起来，因此见到纪璟很是热情。
  上一次见到纪璟时，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典型的杀手造型，很是冷酷。
  这次反而一身白衣，头发在脑后挽着，整个人都温润了许多。
  要不是对纪璟印象极深，赵娘子怕是认不出。
  刚才也是看了半天才敢上来搭话。
  纪璟也认出了这个有一面之缘的老板娘，礼貌性的对她点了点头。
  这才恍然，原来那个时候，他还叫影刃......
  明明没过去多久，但一切好像都天翻地覆了。
  “大人好久不见，怎么没见到夫人？”
  赵娘子不知道楚离就是前些日子逝世的长公主，只知道当时在别院中见过那个极美的女子，影刃大人和她很是亲密，又很是听她的话，不是夫人是什么。
  纪璟神色说不出来的复杂，原来在别人眼中，她是他的夫人了。
  他的声音有些哑：“她......”
  “诶，公子我记得你，之前还带夫人来我这吃过云吞面的，你们俩郎才女貌，简直让人一言难忘啊！”原来他已经不自觉走到当时和楚离一起吃云吞面的摊子旁了。
  “老张你说什么呢，这是影刃大人！”赵娘子用手肘杵了一下老张。
  “啊？哦哦，原来是影刃大人啊，来给夫人买云吞吗？”
  纪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此时仿佛失声一般，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夫人......？”
  他说的很生涩，在他的人生中从未这样称呼过别人，自己也可以这样称呼她吗......
  赵娘子惯会看颜色，纪璟的神情明显不对，怕不是夫人出了什么事......
  也没再打扰纪璟，跟老张使了个眼色，俩人便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纪璟如同一个无头苍蝇般在街上乱转，倒没几个人认出他。
  赵娘子是进入过白鹤别苑的，这才认得纪璟的脸，而后来纪璟在白鹤别苑门口说话时，是戴着面具的，因此整个鹤城，认识他的人并不多。
  只知道白鹤别苑的主子是一个极美的女子，女子的夫君叫影刃。
  纪璟的眼睛瞟到了什么，又生生停住。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那是一个卖糖人的铺子。
  一群小孩儿围在铺子前，看头发花白的老头认真的画着糖画。
  老头年纪虽大，但手却很稳，画出来的糖画栩栩如生，甚至还有立体的。
  立体的高塔、灯笼、莲花......很难想象这些东西是用糖做出来的，惹的小孩们惊叹连连，聚精会神的盯着老头的动作。
  现在的糖人，竟是比他记忆中的精巧了许多。
  脚步不受控制的朝着糖人铺子走去，规矩的站在孩子们后面排队。
  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挡住了阳光，孩子们齐齐回头看着身后高大的男人。
  男人哭丧个脸，也许他自己并不觉得，还觉得自己的表情控制的很好。
  但就是这个控制，才让他的表情更加难看。
  加上脸上那长长的疤痕，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很是恐怖，胆小一点的孩子瞬间哭出声。
  没哭的孩子也被吓得呆住了，这人还一身白衣，他们以为自己大白天看见了鬼。
  纪璟皱了皱眉，不知道这些小孩在哭什么。
  他这一皱眉，又吓哭了几个。
  纪璟：......
  “孩子们别怕，没事的没事的，有白鹤别苑在，鬼都不敢来的！”老头连忙哄着这些孩子，挣不挣钱的不重要，主要是喜欢小孩。
  孩子们听到这话，心中也有了底气，害怕的感觉消散了许多。
  纪璟还不知道，也许白鹤别苑对大人来说只是一个很好的保护伞，但对于这些孩子们来说，是最大的安全感。
  这些孩子都是五六七岁的年纪，在他们更小一些的时候，家里人几乎不敢让他们出门，他们的回忆中都是担惊受怕的，整日面对的是家里的四方墙壁。
  但现在都不一样了，他们可以快乐的在街上玩耍，听爹娘说都是因为白鹤别苑里的好人，他们才能出门玩。
  所以在孩子们心中，白鹤别苑中的叔叔们都是无所不能的大好人。
  又抬起头看着纪璟：“这位公子有何贵干呐？”
  “买糖人......”他的声音沙哑又难听，像是卡了块石头。
  孩子们听纪璟这样说，纷纷让开了一个位置给他。
  “叔叔你先买吧......”他们不敢跟这个像鬼一样的叔叔抢。
  纪璟没有哄小孩的经验，听小孩这样说，也不谦让，向前一步。
  “猫。”
  老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要个兔子模样的糖人。
  “啊.....行，但是老头我的手艺很好，有更好看的......”
  “猫，最普通的那种。”
  “行行行，公子您说了算。”
  老头将做到一半的大蝴蝶糖人小心翼翼的抬起，放在一边，舀了勺糖浆，就开始画起来。
  他做的很快，最普通的小猫糖人他闭着眼睛都能画，没一会儿，一个小猫糖人就做好了。
  “公子，您的糖人做好了，两个铜板就行。”老头笑眯眯的将糖人递给纪璟，另一只手接过他递来的铜板。
  纪璟看着熟悉的小猫糖人，一直干涩的眼眶中突然就盈满了泪水，滴在老头手背上。
  老头本来只顾着看铜板，看到手上一滴水，抬头看去，才发现对面的公子竟盯着他做的糖人落了泪。
  “诶，公子您怎么......”
  纪璟转身就走，可他的双脚如同灌了铅一样，每走一步都仿佛有千斤重，让他走不动路，整个身体好像就要支离破碎。
  他颤抖着手，拿着糖人一步一步走着，走了几步，便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之上。
  好累......
  真的一步都走不动了......
  楚离“死”后，纪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直到看见这糖人时，才终于决堤。
  直到这一刻，他才彻底反应过来，主人真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心脏如同被千刀万剐，疼的他不能呼吸。
  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无论他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高大的男人犹如孩童一般，坐在街边哭泣，手中的糖人还紧紧握着。
  阿离......阿离......
  你怎么舍得抛弃我，为什么为了救他不顾自己的性命，他没事了，我怎么办！
  阿离，你好残忍。
  路上人来人往，纪璟捂着脸小声的抽泣并没有引起很多人注意。
  倒是那些孩子的目光一直没离开他，看到这一幕，都有些懵。
  一个稍微胆大的孩子走了过去：“叔叔，你是不是没钱买好看的糖人？”
  纪璟没有理他，将头埋在膝盖里。
  孩子们看这人也没什么攻击性，便都大着胆子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安慰他。
  “叔叔，你别哭了，我娘说男子汉不能哭。”
  “你没钱吗？我可以借给你，买漂亮的糖人。”
  “哎呀叔叔哭的这么伤心，肯定不是因为糖人，是不是叔叔的夫人不要他了？”
  “这样吗？那叔叔你别哭，我把我姐姐介绍给你！”
  “你姐姐都嫁人了！”
  “我还有二姐！”
  “叔叔等我长大我嫁给你！”
  ......
  纪璟被小孩吵得头疼，抬起头露出通红的双眼看着这些小孩。
  他的样子实在算不上友善，此时双眼如同染了血，众小孩还是纷纷退后了一步。
  纪璟掏出两个银元宝扔给糖画老头：“请你们吃糖。”
  “芜湖！谢谢叔叔！”
  “叔叔真是个大好人！”
  孩子们再次回头时，纪璟已经不见了踪影。
  城外的山上，纪璟手中拿着糖人，站在一片郁郁葱葱的草丛中。
  这里是他第一次正式向楚离表达心意的地方。
  此时不是冬季，白榆花没有盛开，白榆虫还在沉睡，只有一片茂盛的草坪。
  他这个为花而生的虫还在，花却永远不会再盛开。
  眼前仿佛还能看到女孩儿在月下奔跑的画面，跑动间惊起白榆虫漫天飞舞，星星点点的散发着微光，与天上的星星交相呼应。
  可这些，都不如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明亮夺目。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纪璟，夺走了他的心跳与呼吸。
  “影刃，你这么厉害，可以悄悄带我出宫玩吗？”
  “影刃，拍拍！”
  “影刃哥哥，你好厉害啊！”
  “哇！影刃你真的好厉害，简直无所不能！像话本里的盖世英雄一样！”
  “影刃，本宫长大了。”
  “那若是，本宫让你......侍寝呢？”
  “影刃哥哥......阿离好冷......”
  “阿璟。”
  “阿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阿璟！”
  “本宫用半条命将你救回，你就是这样报答本宫的？！”
  “哼。”
  “所以阿璟，起码陪着我，好吗？”
  “本宫相信你。”
  “你喜欢我吗？”
  “你想......侍寝吗？”
  “昨晚你说喜欢我，爱慕我，要一辈子陪着我......哦对了，还说不让我嫁人。”
  “谢谢阿璟。”
  “喂我。”
  “哦？那你觉得谁能配的上？你怎么样？”
  “影刃哥哥，等等我呀。”
  “你这是在表白吗？我......”
  “好，阿璟是我的。”
  “阿璟，我们回家。”
  “阿璟，不要做暗卫了，再也不要睡屋顶了，再也不要戴面具了，永远活在阳光下吧，跟贺飞跟着皇兄一样，跟在我身边，我要所有人都尊敬你，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阿璟......”
  “阿璟总是要我主动，我不高兴。”
  “他是本宫认定的驸马。”
  “如此一个人，我怎可辜负？
  “阿璟生的好看，我很喜欢。”
  “阿璟，你吓到我了......”
  “你在我心里，就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阿离，害怕吗？”“不怕。”
  ......
  和主人的初见，是一个午后。
  那天，我跟着宫里的娘娘去见我的新主人。
  隐龙卫的前辈说我有福气，在宫中贵人身边说不准命会长些。
  其实我根本不在乎，因为自我有记忆以来就在流浪，总也吃不饱，偶尔有好心人给我几块饼子，也总会被狗抢走。
  我不喜欢狗，它们总会用锋利的尖牙撕咬我的手臂，抢走我的口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