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崩溃
就算运气好，没有被狗抢走，那些舍不得吃的饼子也会很快坏掉。
坏掉的东西似乎不能吃，吃了会肚子痛，但不吃会饿死。
我也不喜欢冬天，太冷了，好几次我都觉得再也醒不过来，唯一的好处是饼子不会坏掉，放好久也可以吃，就是太硬了，硌的牙疼。
后来我被首领带回隐龙卫，这里有很多和我一样的孩子。
我们每日都要学习如何杀人，如何隐藏，如何服从。
还要看很多书，每一本都要背过，队长说是因为隐龙卫不养废物，每一个人都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为主人出谋划策、排忧解难。
我问主人是谁，队长说我现在还没有认主的资格，等我足够强的时候，才能有主人。
虽然每天都会很累，身上也很疼，还会流很多血。
但我喜欢这里，因为可以吃饱，而且没有狗。
有地方睡觉，也不会淋到雨。
但其实这样形容也不准确，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是狗。
我们的人生目标就是为主人做事，忠诚于主人。
队长说等我有资格认主的时候，就会有主人了，那个人就是我要忠诚一生的人，这不就是狗吗。
这里每十天都会有一场决斗，我需要杀了那些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听前辈说，这是考核、筛选。
我杀了很多人，但是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他们同样也想杀我。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和我一样大的人几乎被我杀光了，我开始杀比我年纪大的前辈，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长大了。
原来我也可以活到这么大，我变高了，变得和大人一样高，他们都开始打不过我了。
我不用再杀隐龙卫里的人了，队长带我去做任务，说我以后就要去完成各种各样的任务。
很快，我的新任务就来了：认主。
见到主人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和隐龙卫的人都不一样。
他们的主人是陛下，而我的主人，是个小姑娘。
那时候的我虽然长得高，但现在回头看看，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
而主人，她还是个奶呼呼的小团子。
我从未想过，这个小主人，会是我此生挚爱。
初见时，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第一次叫了主人，我知道，她以后就是我要效忠一生的人了。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平日里训练的地方没有阳光，做任务时也大多都是晚上，让我有些不适应。
小主人坐在秋千上，她的身上被阳光笼罩着一层光晕，恍惚间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天上的小仙童，和一直处在阴暗角落中的我一点儿也不一样。
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这种心理叫“自卑”。
阳光下的小公主，耀眼的让我不敢直视，就像沼泽中的鳄鱼，望着一只名贵、毛发洁白的猫。
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她的亵渎。
作为影刃，本该人如其名，成为她的影子，在隐秘的角落守护着她。
可小主人总喜欢粘着我，我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就开始了带孩子的生活。
小主人要听睡前故事，还要让我拍拍才能睡着。
原来不是每个人小时候都会挨饿受冻，有人也可以这么幸福。
小主人从小就聪明，她撒娇着让我替她做事，从不下达命令，但其实，只要主人开口，什么事我都会为主人做到，不需要这样对我。
也是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小孩子是可以撒娇的。
转眼间，我已经成为了小孩子眼中的大人，原来在大人眼中，小孩子撒娇是真的很有用，我拒绝不了主人的任何要求。
因为这位小公主，明明是她的主人，可总喜欢一边提出要求，一边撒娇说“影刃哥哥真厉害。”
小主人真的很可爱，我愿意将世间最好的一切都献给她。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我陪在她身边，不知不觉间，她就长大了。
从一个小团子，成为了一个美丽的少女。
我也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个青年。
我带大的小公主，被我宠的有些娇气，但也很像我。
我自认意志力还算顽强，心性还算坚韧，小主人也一样很坚强。
但也不像我，公主很善良，她喜爱小动物，心中总装着各种各样的人，还想着黎民百姓。
可我的心很小，小的只能装的下她一人。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的感情变质了，不再满足于陪在她身边。
当日初见时明明连多看一眼都觉得亵渎，现在却想把那只白猫一口拖入沼泽之中。
我唾弃我的卑劣，可依然抵挡不住被她唤醒的感情。
心中的野兽咆哮着，让我占据她的全部。
可以装可怜，可以去试探，可以不择手段的勾引。
我发现主人喜欢我的这副皮囊，便学着让自己更好看一些，果然，是有用的，她看着我的眼神都带着光。
我很欣喜，被她喜欢是我最大的满足，头一次我生出了庆幸之感，庆幸我生了一副好皮囊。
她给了我太多纵容，让我愈发得寸进尺，想要更多。
然后，我得偿所愿，幸福的像是一场梦。
果然，梦很快就破碎了。
我宁愿被抛弃，被厌弃，也不愿这世上再也找不到我的阿离。
我不想一个人留在没有楚离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对我而言就是地狱。
十六岁前，我的人生只有黑暗和血腥，每日只用想两件事，杀人和活下去，即使哪天消失，也如同蝼蚁般死的毫无尊严。
十六岁后，小公主像一束刺眼的阳光，不由分说的闯进我的世界，照亮这片荒芜而残破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因为爱，心底的土壤渐渐发芽，长出草木和大树，这边世界变得鸟语花香。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早已被拉出满是血污的泥潭，沐浴在阳光下。
这时我才明白，原来爱是在黑暗中开出的花朵，当我失去所有意义的时候，她抱住了我，让我有实感的活着。
蓦然回首，无休止的杀戮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然而上天不仁慈，已经令他习惯了的阳光突然消失，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树木枯败，土地龟裂，再无一丝光亮。
我这条不值钱的命，连替她去死的资格都没有吗？
上天啊，为何要让她离开这个世界，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她才刚长大，她才不到二十岁啊......
怎么尊贵的公主英年早逝，我这个卑贱的暗卫却活下来了呢？
这世间哪来的这种道理。
她前不久还在对我笑，这样的笑容，我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我的阿离，我好想你......
.
“啊！！”
纪璟跪倒在地，身体蜷缩着，发出一声如同野兽般的悲鸣。
“啊！！！”
“啊！！！！”
他感觉浑身都骨头都被敲碎，骨刺融入血肉，刺的他痛不欲生。
泪水打湿了脸庞，额头和脖颈因嘶吼爆出血管，眼中布满血丝，整个人都陷入痛苦的癫狂。
他受过太多伤，可从未如此痛苦过。
这种痛是融入灵魂，他第一次知道“痛不欲生“这个词有多么贴切。
痛到连死亡都是一件轻松的事。
好想死......
好想死啊！！！
世人若是什么事没做好，总会说：以死相抵。
可谁来告诉他，为何原来活会比死更痛苦。
“呜......主人，求你，让我跟你一起走吧。”
“你为什么从不托梦给我，是不愿意见到我吗？”
“主人，求你了......”
“我不想再假装无事发生了，主人，阿璟一点都不坚强......”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纪璟恨不得一刀将自己了结，就可以解脱了。
但他又想起主人不愿让他伤害自己，想起很久之前楚离那句：“为我而活。不要追随我去死。”
“主人，我会为你好好活下去的......”
哭声和嘶吼声持续了很久很久，纪璟仿若一个疯子一般发泄着所有的情绪，直到精疲力竭的晕过去，满脸泪痕的倒在草丛之中。
.
楚国皇宫，皇帝寝宫内。
楚离脖子上还缠着白布，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人。
那人轻叹一声：“阿离，好歹吃点东西吧。”
“让我走，我要去找阿璟。”
楚晚舟拿着碗的手一顿，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一息后，楚晚舟依旧面带微笑，却很是坚定的摇摇头：“不行。”
“他已经死了，你要去哪找他？”
“一日没有见到他的尸体，我就一日不会相信，阿璟那么厉害，不可能就轻易死掉。”他还答应我，陪我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句，楚离没有说出口。
她现在对楚晚舟的感观很复杂，她很不理解楚晚舟对她的感情，他又没有中蛊，怎么会这样！
再加上楚晚舟不由分说的不让她离开，莫名其妙的占有欲让楚离很厌恶。
但......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这些年楚晚舟作为皇兄对她的好也不是假的。
他是真的保护过自己，在刺客的围剿下，他也不清楚自己挡下那一刀会不会死，但依旧毫不犹豫的替楚离挡下。
当年自己还是个小孩子，就能背着楚离爬山爬那么远。
他从未亏待过她，把能给的都给了她。
还有一些不能给的...爱......
作为皇兄，楚离自然敬爱，并且这些年做的事也都是为了皇兄，为了楚国。
但这并不代表楚离愿意献出自己，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她，或者情感绑架她。
只看她爱谁，中意谁。
楚晚舟将手中的玉碗放下，走到楚离身边，牵上她的手。
“阿离，就留在哥哥身边吧。”
楚离将手抽出：“皇兄，请自重。”她的眼神是楚晚舟从未见过的冰冷，“哦，对了，应该叫你‘陛下’。”
楚晚舟手中一空，也没有再逼迫楚离，摩挲着指尖感受还未消散的触感。
“阿离不用这么见外，一个称呼而已，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楚离唇边勾出一个冷笑，这样的楚晚舟，她实在做不出什么友善的表情。
“皇兄，你何时变成这副模样了？”
“......”
楚离知道这是个毫无意义的问题，但看着面前熟悉的脸，这是她曾经全然信赖的人，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等等......
全然信赖......
有什么念头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快的让她差点没抓住。
“阿离，我从未改变......”
楚离脑中的思绪快速拼接在一起，一切不合理的地方好像都有了合理的解答，大脑纷乱，让她没有功夫听楚晚舟又说了些什么。
她的眼神失焦，聚精会神的拼凑着所有事件。
半晌，猛然抬眸对上了楚晚舟的视线。
这些天楚晚舟把她关在寝宫中哪里都不让她去，门外看守的人穿着她从未见过的衣衫款式，但楚离能清晰的感觉到，这些人的气息，和隐龙卫很像。
原来楚晚舟身边，早已有新的“隐龙卫”。
“皇兄......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楚离这些天对楚晚舟的态度极其冷淡，第一次出现了情绪波动。
“嗯？什么？”楚晚舟心中有不妙的预感，但面上还是很淡定。
“我的耳目明明遍布全国，为何尉迟枫和霍必安带着不少的人马进入楚国京城我毫无察觉？”
“皇宫之中的风吹草动也逃不过我的视线，为何母妃和琳琅会被人悄无声息的带走？”
“明明他们双方加一起足够将这座皇宫打下来，为何短短几日便落荒而逃？”
楚离每问出一个问题，楚晚舟的脸色就白一分，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她这些天根本就没出过门，楚晚舟确信能接触到楚离的全都是他的心腹，绝不会有人泄密，她只是在房间里待着，就能猜出这么多吗？
还不等楚晚舟想出对策，楚离的声音再次响起。
“因为这座京城，乃至整个楚国，除了我的下属之外，我唯一完全信任的人，便是你，楚晚舟。”
“我从未在你身边安插眼线，你的手下我也从不监视，给了你所有的信任，因为我希望皇兄明白，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扶你上位，然后让楚国在你的治理下变得更好，完全没有和你抢夺权利的打算，更不会成为你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