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静夜思道（中）
曾有位颇具名望的老者，在某一个公众场合上，说过这样一句话。
他说：“ …… 平静 ，是一种比快乐更为高级的享受 …… ”。
只是 ……
当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被说出以后 ，便就像弄潮于，这「凡尘俗世」中的诸多名言警句一样 ，吸引来了许多，质疑与非议它的声音 ……
有人说 ：“ …… 人本身就是一团欲望的集合体 ，终其一生所存在的意义 ，无外乎就是追求形形色色的欲望满足 …… 此乃人性使然 …… ”。
有人说 ：“ …… 这世间之大，哪有什么真正的平静 ？一切万物皆在不断的运动之中 …… 生活感受只要略有平淡 ，人们就会觉得无聊失趣 …… 进而 ，需要不断主动寻求，各种形式的刺激 ，以寄托某种意义感 ……”。
也有人说 ：“ …… 相对于平静的湖水 ，人心更像是一块磁铁 …… 你持有什么样的心态 ，就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情 …… 所以 ，人真正需要的是 ，对自我，无条件的自信 …… 对世界 ，近乎盲目的乐观 ……”。
……
老实说 ，对于这些相互撕咬 ，自说自话的声音 ……
此时的「赵凡」，并不认为自己可以完全理解，它们所希望传达出来的含义 。
但是 ……
相对于一些模棱两可的概念 ，「赵凡」当下所能够清晰感受到的是 ：莫说什么享受平静了 ，如今自己专门的坐下来 ，想要细心体会「所谓平静」这件事 ，似乎都没有那么容易 ……
「 …… 这翠妮的阿婆 ，总感觉对我心存芥蒂 …… 是我的第六感准确 ？还是我多想了？…… 」。
「 …… 话说 ，这个时代背景下 …… 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 ，消息渠道实在是太闭塞了…… 当然了 ，交通问题也很让人头疼 …… 」。
「 …… 当初选择离开地球世界 ，来到这里 …… 现在也说不上是福是祸 ？…… 虽然 ，这一切确实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 该死！…… 我为什么想这个 ？…… 」。
「 …… 接下来 ，该去哪里呢 ？…… 是否应该打听消息 ，寻一处修仙宗门 ，拜师学艺 ？…… 还是说 ？就像现在这样 ？天天自我琢磨 ？……」。
「 …… 现在翠妮家的这种情况 …… 实在是不容乐观 ，如果他们的储备钱粮吃完了 …… 难道真指望翠妮一个人，天天去采摘野菜与菌菇度日吗 ？…… 」。
……
一个又一个的念头想法 ，在「赵凡」的意识海中萌生着 ，涌现着 ……
像是川流不息的江河之水 ，又像是划过夜空的阵阵流星雨 ……
「赵凡」无法压制它们 ，又难以忽视它们 ，当他忍不住的，向一个「念头」模样的家伙，猛的挥出一记重拳时 ，那个「念头」好像只是无关痛痒的跌了一个趔趄。
而当那家伙再次爬起身后 ，那个「念头」不但变的比之前更加强大 ，而且，在其被打歪的脑袋后面，竟然长着一张，与其正脸相对立的，另外一副面孔 ……
从人浮于事的应酬周遭事物 ，到尝试安静下来看向自己的身心 ……
这一切的滋生、涌现、忽视、烦躁、抗拒、尝试 ……
让盘膝而坐的「赵凡」，活像是一个徒有其表的伪君子，形似高人的坐在那里，内心却根本搞不清楚，那玄之又玄的「道」，究竟为何物 ？
……
亥时四刻（约夜晚二十二点左右）。
从专注呼吸吐纳的节奏中，睁开双眼 ……
「赵凡」看着房间内漆黑的环境 ，略微思索之后，沉吟道：“ …… 果然应了书中的言论 ，诸多繁杂的念头 ，是很难强行压制的 …… 从这几日打坐修炼的体验来看 ，通过观察自己的呼吸 ，来转移注意力 ，似乎是较为可行的方式 ……”。
“ …… 我记得，曾经在互联网上看到过 ，这种方法叫做「以一念代万念」…… 是许多自称在修行的人 ，都较为推崇的策略 ……其原理是，将注意力尽可能的集中在呼吸之上，从而无暇他顾于别的念头 ……”。
“ …… 不过话说 ，这个逻辑好像不仅仅存在于打坐中 …… 那些因为某些痛苦而专注寄情于工作的人 …… 那些遇到烦心事，便去运动跑步的人 …… 似乎也是在无意中使用了这个方法 …… ”。
想到这里 ……
「赵凡」松开了抱于小腹之上的双手 ，将它们自然的搭于双膝之上 。
不禁再次思考道：“ …… 经过这将近半个时辰的打坐 …… 现在我的心绪，似乎确实比之前平静了一些 …… 但如果说，这样的修行，让我有什么本质性的变化与觉悟 ？…… 好像还体会不到 …… ”。
“ …… 而此刻 ，关于修炼 …… 有一个醒目的问题 ，横亘在我的面前 …… 那就是 ，我现在这样做 …… 这样修行 ，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 ”。
“ …… 是为了通过修炼 ，强大自身 ？获得毁天灭地的力量 ，从而为那些无辜逝去的亲朋好友报仇吗 ？…… ”。
“ …… 还是因为 ，常常对神通玄妙，抱有浓厚兴趣的我 ，只是想通过修行 ，来满足自己的各种欲望 ？去变成成功人士 ？过上美好人生 ？…… ”。
“ …… 亦或者 ，我仅仅，只是对玄妙不可知的宇宙奥秘感兴趣 ？…… 但这种兴趣 …… 又很难说 ，不是在遭遇困境后的求救心理 ……”。
“ …… 动机到底是哪种呢 ？…… 第一种，让我看上去更合理 ，更世俗 …… 第二种 ，让我看上去更自私，更本能 …… 第三种 ，让我看上去更高尚 ，更超然 …… 这真是一个难以辨别与抉择的问题 …… ”。
……
想着想着 ……
就在「赵凡」有些受困于分析自我动机时 。
他的脑海中，涌现出了另外一个念头 ……
「 …… 动机的分析固然重要 ，但在这个时间节点上 …… 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 …… 毕竟我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现实 ，那就是此刻困扰我的一些迷惑 ，极有可能是我认知上的局限性 ，乃至思维上的谬误导致的 …… 所以，对于自身动机的诠释 …… 在未来兴许会有变化 ……」。
「 …… 好吧 …… 既然如此 …… 那不妨，让我来确定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 …… 那就是我所谓的修行、修仙、修道 …… 具体指的是什么 ？修的是什么呢 ？…… 这个所谓的「道」，大致是个什么东西 ？…… 或者说 ，我应该如何去界定它 ？…… 」。
……
念及至此 ……
「赵凡」又在土炕上静静盘坐了约一刻钟的工夫 ……
他想到了很多：
想到了以前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 ……
想到了从一些书籍，互联网上看到的相关内容 ……
想到了曾经与「陈晨」还有「老乞丐前辈」的对话 ……
……
于是 ，对目前自己所掌握的信息，进行一番剖析与整理后 。
「赵凡」决定从三个层面 ，逐步思考确定这个问题 ……
第一个层面：最常见的呈现「杂乱的道」 。
实际上 ，对于极少数的学术派，与相对较真的修行者来说 ，在他们的认知中，对「道、法、术、器」乃至「德」，这一系列的概念定义，其实是非常清晰的。
即便，他们的这些清晰区分，可能因为出于不同的人与派系，而导致彼此有所不同。
但终归是相对有序的。
……
不过很可惜 ……
在大千世界 ，芸芸众生之中 ……
绝大部分的人，对「道」这一类东西的认知，很大程度上并不遵从系统化的有序感，而是杂乱的 ……
其中最为常见的一种表现形式 ，便是人们将「道、修道、修行、修仙」，与各种各样的「超能力、利益、欲望」相互捆绑，模糊与错位其中的边界 ……
久而久之，修道一词的广泛的外部呈现，逐渐陷入到了一种混乱的癫狂之中 ……
而想要找到佐证这一情况的依据，也是多到随处可见，不胜枚举 ……
……
例如：
闲来无事的「张三」，听说昔日的同窗「李四」，入深山修道多年后 ，学成而归 。
出于好奇心的驱使，他携带礼物前去拜访 ……
只是，在见到颇具仙风道骨的「李四」后，「张三」既不问道 ，也不究理 ……
他只是闲聊片刻「饮食起居、鬼神传说」的闲话后，便自觉得「李四」并无过人之处 ，想必这些年来，无非是故弄玄虚 ，蹉跎岁月 ……
而就在这时，忽见「李四」随手一挥 ，施展了一番「化水成冰 ，呼风唤雨」之术 。
瞬间 ，这「张三」也不管这所谓的神通之术，是不是幻术障眼法 ？…… 连忙大呼「神迹 、魔法、上帝」…… 进而尊称其为「上仙」，并虔诚跪地，表示愿意追随「得道」的「李四」，修习无上大道 ……
至于 ……
「李四」之前说了什么 ？又做了什么 ？好像都不重要了 ……
重要的是 ……
「张三」在跪下的那一刻，已经开始幻想「得道」后要去干什么了 ……
……
又例如：
想求领导「王五」办事的「赵六」，虽携带大量世俗珍贵之物，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拉近与对方的关系。
一日 ……
「赵六」忽见在公园闲逛的领导「王五」手上攥有一串盘珠，故心生一法 ……
立刻赶上前去 ，以「修行修道」为切入点 ，话里话外之间 ……
要么 ，向领导讨教玄之又玄的天道妙法 ，以示自己也是向道之人 ……
要么 ，就是间接隐喻「王五」的修为高深 ，赞誉其得成大道 ，必是水到渠成，指日可待之事 ……
于是乎 ……
领导「王五」为了精进修行 ，容纳了大量了纯金雕像、法器、念珠、善供 …… 为其护法 ……
而「赵六」呢 ？也逐渐如愿的，获得了城东开发区未来几年的规划消息，以及垂涎已久的一片荒地 ……
……
再例如：
某个享誉世界的影视制作公司，创作拍摄了大量的高票房电影 ，在他们的作品中 ，充满了各式各样，拥有「超能力」的强者 。
这些故事中的强者们 ，有先天超能者，有修道修行者，有后天激发的异能者 ，或者干脆就是神明本身 ……
但无论有多少角色 ，只要仔细观察，便不难发现 ，其中的所有角色，无论是什么身份，他们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基本都是拥有超能力的凡人 ……
可谓「圣没个圣样 ，神没个神样」。
甚至，其中还有过这样一个角色 ……
一名博士 ，在经历一场实验后，机缘巧合之下，达到了宇宙的至高境界，不但拥有了无上的智慧 ，还拥有了随意操控宇宙最基本粒子的能力。
可以说，近乎有了佛陀之慧，创世之能 。
然而 ……
就是这样一个至高级别的存在 ……
你猜猜 ……
他在影片中「成道」后，干的第一件大事是什么 ？
答案是 ……
他利用瞬移的能力，去找前女友复合 …… 然后 ，用他那，散发着至高生命体光芒的身体，在荧幕前，与自己的前女友热情激吻 ……
……
想到这里 ……
「赵凡」盘坐的身体，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头皮发麻 ……
他在想 ……
为什么那些拥有最大流量的媒体 ，会把「修行者」与「修道者」塑造成为那个样子 ？
是因为他们知道？数量最大的众生群体，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是「道」？什么是真理吗？
是因为他们相信？绝大部分的芸芸众生，所信仰的「神圣」，本质上只是他们各自心中，那个「所欲皆可得」的幻象吗 ？
还是说 ？他们已经笃定了 ，只要向众生大量提供这些承载人们欲望的信息 ，人们就会感到快乐满足？并争相为他们提供的门票买单 ？
……
这一刻 ……
「赵凡」意识到 ：之所以「道」在第一个层面的显化 ，是杂乱的 ，颠倒的，乃至荒诞的 ……
其根本原因，或许是因为 ：
在这个层面 ，人们就像，被本能驱使的其他动物一样，最为关注的，是基于自身的「七情六欲」……
所有的「仙，修仙，道，修道」…… 在这个层面 ，都被掏空了实质，成了一个个，为了更好的服务于「七情六欲」而呈现的名词 ……
人们尽情的发挥「人欲的想象」，为「道」，为「仙」，乃至为「真理」，赋予光怪陆离的含义与设定 …… 试图想从中获得更为极致的乐趣 ……
然而 ……
猥琐的仙神 ……
虚假的大道 ……
荒诞的真理 ……
反过来，却同时让沉沦在这一层的芸芸众生 ，越发的深陷在「七情六欲」的泥潭中，混乱颠倒 ，难觅出路 ……
……
一念惊觉之下 ……
「赵凡」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刺破屋内的黑暗，他语气沉稳的喃喃道：“ …… 好的 …… 接下来 ，让我来看看，这第二层面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