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何为幻境（下）
一生又一生。
一世又一世。
许多相关的记忆，在这个被叫做「小浅」的少女意识中，接连涌现，连绵不断 ……
这使得身为「常人不可知存在」的她，有些恍然的感觉，这种看似永恒的生命存续，是否真的具有不可舍弃的意义 ？
更何况 ……
那些被「段落化」呈现的经历与记忆，真的可以被看作是所谓的「生生世世」吗 ？
也许凡人们的确是这样认为的。
毕竟，每一次体验主体的切换与转变，往往都会被他们认为是相互独立的现象。
……
面对着眼前 ，今生被呈现成如是这般的少年。
「小浅」渐渐收回了看向远方的目光，转而凝视着对方说道：“ …… 赵凡，原本是想与你多讨论一些问题的 …… 可是我能够感受到 ，之前被牵制而去的天魔「哲罗」，就快要回来了……”。
“ …… 为了避免其，再次于这幻境之中，深层次腐蚀你的神智意识，我会尝试将你推离出此地 …… 不过，在这之前，我打算告诉你三点 ，对于你「修行成道」非常关键的信息 ……”。
……
突然听到这段，令「赵凡」感到极为意外的话语。
这使得他不禁喃喃揣摩自语道：“ …… 天魔 ？…… 三点信息 ？…… ”。
坦白的说 ，如果此刻「赵凡」可以自己做出选择 ，他其实并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一方面 ，是因为他内心中的诸般困惑，已经多到了一个难以计数的地步。
另一方面，他并不觉得自己应该惧怕「天魔」，即便对方实力强悍，他也宁愿冒着危险，去解开心中疑惑，大有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圣贤情怀。
不过，伴随着心中的种种疑惑升起。
「赵凡」还是用一种困惑不解的语气说道：“ …… 小浅前辈 ，我不明白 ？我们为什么要惧怕天魔呢 ？…… 他真的有那么强大吗 ？……”。
“ …… 好！即便是这个叫「哲罗」的家伙非常难对付 …… 但我想不通，他怎么就那么「闲」呢 ？…… 世间有那么多的众生 ？他为什么专门跑来针对我 ？……”。
“ …… 还有！他想要对付我这么一个凡人 ，用得着那么麻烦吗 ？…… 他直接施法弄死我，不就可以了吗 ？…… 实在不行，他把我的行踪，透露给我的仇人，借刀杀人便是 …… 对于他来说，这应该都不是什么难事吧 ？……”。
……
听到眼前少年的一系列问题。
可爱的小女孩忍不住哑然失笑，她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面带笑意的说道：“ …… 你啊 …… 该说你点什么好呢 ？…… 也罢…… 现在的你，若是不如此，或许才不正常 ……”。
“ …… 你所问出的问题中 ，本身就已经暗含着答案了…… 为什么现在的你，会应付不了「天魔」呢 ？…… 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对许多事物的理解，本就存在偏颇与谬误 …… 与此同时，再加上种种局限性的约束，乃至错误的引导，你便很难升起完全的「正知正见」…… 而「正知见」不足，就很容易在遇到一些问题与局面时，习惯性的产生诸多「邪见」…… 试问，这样的你，如何能与「天魔」相抗衡呢 ？……”。
“ …… 赵凡 …… 这其实也不是什么，你怕不怕「天魔」的问题 ，我虽然不怕天魔 …… 但因为当下的你，还无法与之抗衡 ，所以，导致我也要躲躲藏藏 …… 这个逻辑你能明白吗 ？……”。
……
说完这话。
「小浅」看了眼一脸懵懂的「赵凡」，见到对方正有些木讷的看着自己，她便知道对面的少年并没有完全听明白。
于是，她进一步说道：“ …… 你要知道 ，并不是说 ，我让你明白了什么是「清静之觉」，你就一定能够破除一切虚妄，通达所有真实 …… 也并不是说，你想明白了什么是「静定之能」，便可以在每一个当下，去轻松的践行所有理想呈现，而不被幻象所扰……”。
“ …… 我们就拿这天魔「哲罗」来说吧 …… 凭借过去的经验，你会习惯性的觉得，「天魔」是一个具体的人，或者说，你本能的将他套入到了某种「人格化」的设想中 …… 想象着对方可能住在一个宫殿 ？或是坐在一间办公室里？有事没事，就飞出来祸害一下别人 ？……”。
“ …… 而实际上 ，并不是这样，「天魔」的本体，是无形无相的存在 …… 若没有特殊的法则力量制约 ，他可以瞬时显化在，无数被心魔困扰的众生意识中 …… 你之所以看到他是一个人 ，或是一个物品，乃至一件事 …… 这取决于他为了达成目标，选择以什么样的形象，显化在你的面前 …… 而真正的天魔 ，可同时显化不计其数的化身，且每个化身，都具备与天魔本体相同的能力 ……”。
“ …… 所以说，赵凡 ，「天魔」并不是闲的没事干，别人不找，专门来找你的麻烦…… 而是你局限性的认知思维，由于不能理解「天魔」的存在形式，从而臆想出了这种荒诞，乃至让人啼笑皆非的想法…… ”。
听到这段解释……
「赵凡」的脸上不禁显露出了一丝尴尬。
不过，他在这段话的描述中，显然也若有所思的想明白了一些什么，只是他并没有开口。
而是继续恭敬的听着「小浅」说道：“ …… 还有…… 赵凡，你问我 ？为什么「天魔」不来直接杀掉你 ？或者「间接」的杀掉你 ？用这种方式一了百了？……”。
“ …… 这个问题的出现，同样是源于你对真相的无知 ……”。
“ …… 赵凡 ，「杀死一个人」这件事，或许在你看来，是「有效、有用、有意义的行为」，毕竟你过去的经验与认知，都倾向于指向这样的答案 …… 但我不妨告诉你，对于「天魔」来说，这件事却是近乎完全「无效、无用、无意义的行为」……”。
“ …… 是的，你没有听错 ，某种角度上来说，「天魔」没有任何杀死你的必要 ，那样做对他来说，没有意义，他要达成的目的，是转化你，为其所用，而不是杀死你 …… 你猜到这其中的道理吗 ？……”。
……
「 …… 其中的道理 ？…… 」：心思一动之间，「赵凡」习惯性的开始调用已知经验，去推论这个结果，为什么会成立的原因。
在经过略微的一番思虑后，他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 小浅前辈 ，我大概想到一些门路了 …… 我不知道是否可以这样理解 ？”。
“ …… 这就像人世间有许多类似于「恐怖组织」这样的机构，在他们的统治范围内，一样生活有很多民众…… 对于「恐怖组织」来说，将所有的民众直接杀死，实际上是没有意义的 …… 他们要做的，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洗脑教育方式 ，让这些受控制的民众，变得「愚昧、偏激、肤浅、不能深度思考」…… 这样一来，「恐怖组织」就可以利用非常简单的话术、信仰、舆论、命令、去操纵这些民众去实施特定的目标 …… 所谓「盛世榨其力，乱世用其命」…… 更何况，盲目的人只要被稍加挑拨，就会对他人采取各种残酷的暴行 ……”。
……
听到「赵凡」的话。
「小浅」眨了眨眼睛，用一种不置可否的语气说道：“ …… 嗯 …… 已经比较接近了，只是在某些关键节点上，你因为尚不知晓的缘故 ，不能窥得全貌 ……”。
“ …… 其实可以将你，比作是一个，能够反复充电并使用的特殊电池 …… 当你在释放某种频次的电力波动时，就能为「天魔」提供滋养 …… 那么，天魔对你的态度与意图，也就更一目了然了…… 他要做的，是让更多的电池为他服务，而不是将所有的电池都扔进垃圾桶 …… 更何况 ，他也没办法将电池扔进垃圾桶 ……”。
……
得闻此言。
「赵凡」原本有些微蹙的眉头，舒展了开来，但很快又微微皱了起来。
这是因为他好像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却又好像在想明白的同时，伴随衍生出了更多的问题 ……
于是 ……
他有些迷惑的喃喃道：“ …… 小浅前辈 ，我大概能明白您的意思 …… 只是 ，您说的话，好像让我想到了更多的问题 ……”。
“ …… 比如 …… 为什么你说，「天魔」扔不掉这些电池 ？…… 还有，「恐怖组织」虽然主要动机是愚弄他人以获利，可他们为达到目的，同样也经常杀人 …… 可为什么您又说，杀人对「天魔」来说，是没有意义的 ？……”。
有些不自觉的问到这里，面带疑惑的「赵凡」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那么一丝觉察的影响下，他话锋一转说道：“ …… 算了，算了 …… 这些后续产生的问题 ，您还是不要再回答我了……”。
“ …… 天魔将至，时间有限 …… 这些问题一个个的连环衍生下去，我真不知道要问到什么时候…… 就像您说的那样，现在的我，认知中还是存在太多的蒙昧与谬误，这都不是短时间内可以解决的 …… 需要我后续的精进修持才是 ……”。
……
见到对面的少年，能够在逻辑思维的巨大惯性中停下来。
「小浅」满意的点了点头说道：“ …… 是的，赵凡 …… 一些事情，在你尚未了解全貌前 ，固然可以依据自我的经验进行推断与猜测 …… 但面对随时可能会陷入谬误的处境，你需要留给自己足够的升级，与纠正空间 ……”。
“ …… 接下来我要说的三个点，对于现在的你来说，或许不能完全听的明白 …… 但不要着急，牢牢的记住它们，以待日后修行验证…… ”。
听到这话。
「赵凡」连忙强行压下心中的种种疑惑，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正对着面前的可爱小女孩，恭敬施了一礼，认真的说道：“ …… 小浅前辈 ，在下已然做好准备 ，请教授要点，我定当牢记您接下来的话 ……”。
……
见到这一幕。
神情中有过一丝复杂的「小浅」，好像已经有点记不清，自己曾说过几次类似的话了？
一次 ？两次？还是三次 ？
她只是知道 ，既然自己还存在 ，那或许就说明，之前的尝试者，在他们有限的一生中，都失败了 ……
但……
这并不能影响，在适当的时候，她将这些话传承下去。
只听她缓缓开口说道：“ …… 第一点，关于幻境与幻象 …… ”。
“ …… 赵凡 ，现在的你，先无需纠结「地球世界」是不是幻境 ？当下你生活的天下，是不是幻境 ？…… 你要记住，凡是「因缘和合」产生的事物，本质上都是幻象 ……”。
“ …… 任何事物，任何现象 …… 只要它的形成与呈现，是不同元素在特定条件下所构成的 …… 那么，它就无法脱离其幻象的实质 …… 为什么呢 ？因为它没有一个永恒的实体，只要组成它的因素、条件变了 …… 它就会变化、就会生灭 …… 因其无常性，无恒性，无真如实体，故终为梦幻泡影……”。
……
听闻此言 ……
「赵凡」有种全身过电般的酥麻感，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
但他能感觉到 ，自己对于这个要点有着许多的疑惑与思绪。
只是，他终究还是恭敬的站在原地，忍住了开口的冲动 ……
……
只听「小浅」继续说道：“ ……第二点，清晰与明确自己修仙成道的动机 ……”。
“ …… 赵凡 ，搞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修仙成道」，可以说是第零项准备，也可以说是第三项准备 …… 说是「第零项」，那是因为但凡求真悟道修行者，在起初对「道」产生兴趣时，都可能是基于不同的因缘与动机…… 有人可能想以此获得权力与财富 ，有人可能想借此保佑自己平安与幸福 ，也有人想凭借这条路，窥探到法术神通，与心想事成的奥秘…… 等等等等 ……”。
“ …… 而之所以说是「第三项」…… 那是因为一旦你逐渐深入此道，在经历世间的万般历程后 ，你难免会迷茫，难免会混淆 …… 求财者可能会发现「修行」并不能成为他赚钱的工具，从而转而精研做生意的学问 …… 向往神通法术的人，也可能会发现，真实的修行，与他所期望的「仙道争锋」式的生活大相径庭 …… ”。
“ …… 你因为什么「所执之物」开始接触修行 ？又因为什么「所执之物」放弃修行？ …… 这整个过程，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考验 ，若没有搞清楚，在关键的玄关之处，你势必功亏一篑……”。
……
得闻这第二点。
「赵凡」神情再次微微一变，但依旧还是忍住，没有说话。
……
很快，「小浅」的声音再次传来：“ …… 第三点，在破除诸幻的过程中 ，要连我也要破掉 ……”。
“ …… 你应该有好奇过，我为什么会长成这样 ？或者说，我为什么在你深层次的意识思维中，化型成了一个三四岁的可爱小女孩 ？…… 其实，我和你一样，每一生每一世的形貌都有所不同，但我的形貌与你的岁月成长不同 …… 我的外形主要依赖于你的心智模式，也就是世人们常说的「内心」……”。
“ …… 赵凡，虽说你现在的外表，已然算是一个成年人了，但你实际的内心相貌，却并不是如此 ……”。
“ …… 你有着宛如孩童般的情绪感知力，虽然，它有时会让你看上去有些情绪化 ……”。
“ …… 你有着倾向理想主义的赤诚之心，虽然，你早已见过了许多，人世间的肮脏丑陋，与不公……”。
“ …… 同时，你也有着高等生命才具备的慈悲与良善，虽然，你很清楚人类的兽性，是多么的难以压制与极端 ……”。
“ …… 正是因为这种种缘故 ，我「小浅」，才得以化形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经历过此番的「定境」相遇，也许你会因为我对你的帮助，而对我产生信任与好感 …… 可我不得不告诉你，以下真相 ……”。
“ …… 首先，如果你的心不够清静 ，你很难直接与我沟通，我现在之所以能化形在你的面前，全是因为你在静定中进入到了意识深处，当有一天，你在外部世界中的身心足够清静澄澈了，你才能直接与我对话 …… 或者更准确的说，你才能更好的解读我的回应 ……”。
“ …… 其次，很遗憾的告诉你 ，即便有一天，你能随时随地的与我，如现在这般沟通 …… 我也无法真的帮你「修仙成道」，我或许可以凭借记忆与经验，带给你一些世俗意义上的好处 …… 可我必须告诉你的是，我极有可能，会成为你「修仙成道」路上，最大的阻碍 ……”。
“ …… 为什么呢 ？…… 因为虽然我的生命体验看似长久乃至永恒 …… 但我对一切的经历与感受，终归是建立在「我自己的角度」之上的 …… 我的角度，我之本身，可能就是你「修仙成道」路上的最大限制与干扰……”。
“ …… 况且 ，如果时机成熟，天魔「哲罗」完全可以幻化成我的样子，来诓骗误导于你 …… 而我自己呢 ？或许也会因为想要生存下去的愿望，不惜做出毁坏你「还虚和道」的决定……”。
“ …… 总之，当你再见到我时，希望你能拥有，像堪破诸多虚妄般，同样能堪破「我」相的智慧与能力……”。
……
听完这第三点……
「赵凡」有些忍不住了，他张开口想要说点什么，但嘴刚开到一半，话却像堵在嗓子眼里一般，好像怎么也吐不出来 。
这让他一时情绪复杂，心念万千……
而与此同时……
「小浅」那可爱的小脸上，不知为何，显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之态，随之说道：“ …… 没什么好说的 …… 赵凡，你先去吧 …… 我有些累了……”。
说着，只见小女孩抬手轻轻一推。
「赵凡」那原本犹如实质般的身体，变如被打散的气体，彻底消失在了此处空间，像是从未来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