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再入定境（上）
“ …… 你们俩的意思是说 ？……昨日，被我教训的那三个家伙？他们连夜离开了村子，想要去找帮手回来对付我 ？”。
看着面前两个，局促的神情中带着几分讨好之色的青年。
在外形体貌上，好似年轻几岁的「赵凡」表情冷漠淡然，他用一种略加疑惑的语气，向对方确认道。
……
一刻钟前。
敲响「赵凡」房门的「翠妮」，向他转述了这样一件事：
今日清晨，她刚打开院门，准备进行一番清扫，可却立时发现，数日前，那原本想要欺辱自己的「二壮」与「三狗」两名同村青年，正有些鬼祟的蹲在自家院门口，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一惊之下，「翠妮」本能的想要关门躲进院中。
却不料两人慌忙起身，表明了来意，说是有重要的消息，需要当面告诉留宿于其家的那位少侠，希望「翠妮」能够代为引荐。
于是，才发生了上面的那一幕……
……
见到眼前，尚不知根底的灰衣少年，在听到自己透露的消息后，并没有产生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两个青年中，那名相对较为机灵的「二壮」，连忙表情认真的说道：“ ……我绝不敢欺瞒少侠…… 昨日您在教训「颠哥」那三人时，我与「三狗子」两人恰巧路过那里，见到了您惩戒恶徒的整个过程……”。
“…… 在您与「翠妮」离开之后，那三个恶徒显然凶性难改 …… 前脚才讨饶完，后脚便商议着要伺机报复少侠您 …… 不过，他们应该是自知不是您的敌手 …… 故而，在昨日晚些时候，便启程去了百里外的「鸿通镇」，找他们家的兄长，搬救兵去了……”。
……
…… 鸿通镇？……家中兄长？……”：听闻此言，「赵凡」不禁疑惑道。
想起之前自己在捶打那「村痞」之时，确实有听到过，对方在发狠的情况下，提过要找什么家中兄长之类的话。
可这些信息，终究只是短暂的只言片语，即便是「赵凡」猜到对方后续势必会想办法报复。
但从他自己的角度也好，从「翠妮」的视角也罢，都谈不上对对方几人的底细完全了解，再加上昨日的冲突，还并未向「阿公阿婆」提及，能涉及到的有用消息，也就更加少了。
……
听到「赵凡」似乎对「颠哥」几人的底细，好像并不是太了解。
这让「二壮」觉得，此行的目的应该就快要达到了。
于是，他连忙进一步解释道：“……少侠，您有所不知……这「颠哥」与「傻牛」他们三人，之所以能在附近十几里地的范围内，渐渐成为横行乡里的村痞恶棍……最主要的原因，并非是他们自己有多么的善于骁勇斗狠！……”。
“……毕竟，说起家中有健壮男人的农户，比那三个恶徒家里劳力多的农家有很多……可这其中的关节在于，那「颠子」的二哥与三哥，还有那「傻牛」的一个堂兄，都在「鸿通镇」里的「西门大官人」府当家丁…… 这说好听点是家丁……说难听点，就是仗着体格威猛，又会点拳脚功夫，混了个门客打手的差事……”
说到这里时……
「二壮」有意略作停顿，在眉眼微抬之间，想要观察一下「赵凡」的反应。
可他这一眼看去，直接迎上了灰衣少年那冷漠依旧的眼神，这使得原本就内心有些紧张的他，不自觉的在心底打了一个激灵。
于是，他急忙收起了自己，那想要继续察言观色的想法，接着上面的话题说道：“ ……这「西门大官人」府，是县里颇有些势力名望的富绅 …… 据说，是源于其家中，有个什么亲戚，在如今的白马国朝廷，混上了一个大官的名头……”。
“ …… 少侠，您行走江湖多年，想必也知道…… 这天下间，谁家但凡有个当官的权势靠山，其家族便可以很快的借此聚拢利益，称霸一方…… 干些欺凌他人，杀上几个人却不吃官司的事情，更是不在话下……”。
“ …… 所以，这「颠子」与「傻牛」家的几个兄长，虽说只是「西门家」的下人奴才…… 但这狗仗人势之下，也不是寻常百姓家可以轻易得罪的……”。
……
「……西门府 ？……」：听到这个背景，「赵凡」的眉头微微一皱，似是想起了某位“故人”。
不过，当前最要紧的关注点，显然并不在于此……
在敏锐的察觉中，「赵凡」发现：在今日与对面两人的交谈过程中，「二壮」从一开始就称呼自己为「少侠」，而不是什么「剑仙」或「上仙」。
想必是此二人通过这段时间，观察自己来到「伏兮村」后一系列举动，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与能力，进行了重新的评估。
莫要小看这「少侠」与「剑仙」两个称呼的差别，在这个世界里，二者所渗透进人心的威慑力，可是有着云泥之别。
想到这里……
「赵凡」有些不能确定，对方今日来此，告诉自己这些消息背后的真实动机是什么？
于是，话中有话的转而问道：“ ……有趣……且不说那三个「村痞」背后有什么靠山？……你二人今日来此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前些日子，你们还在为非作歹，欲对「翠妮」行那不轨之事……对吧？……”。
……
听到这有些像是在问责的话。
那名叫做「二壮」的青年，顿时显露出一脸惶恐的表情。
随之“噗通”的一声跪倒在了地上，连忙向着站在一起的「赵凡」与「翠妮」二人，告罪一般的解释道：“ …… 少侠，少侠 ，请恕罪啊…… 前些日子，我确实是鬼迷了心窍，想着趁火打劫的占些便宜…… 可经过这段时间的反思教训 …… 我和「三狗子」是真的知错了，我们对之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感到无比的羞愧…… 还望少侠与「翠妮」能够宽宏大量的原谅我们两人 …… ”。
“…… 而今日，我们之所以来告诉少侠您这些消息…… 也正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向您赔罪来的……”。
「二壮」嘴上说着……
但其余光，却看见身旁的「三狗子」没有动作，便赶快装作不经意的拽了拽对方的裤脚，直到那有些呆愣的「三狗」也「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慌忙跪了下来赔罪道：“ …… 是啊，大仙 ！…… 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们吧……”。
这从一开始，就跟在「二壮」身后，沉默不说话的「三狗子」，显然缺少了许多「机灵劲」，就连他在慢半拍的跪倒后，说出的道歉之词，好像也与那「二壮」不在一个频道一般。
……
见到两人这有些不搭调的一幕……
神情上没有任何变化的「赵凡」，内心暗自思量道：「…… 这二壮的一番道歉之词，虽然表现出了即兴的惶恐之色，但显然是之前故意思量，排练过的…… 只是这三狗子，看上去不太灵光，有些没有配合好的演砸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更难说清楚，他们的真实动机到底是什么了？…… 难不成 ？他们真的只是见我教训了那三个村痞后，想来单纯向我示好？……」。
「……罢了，至少从目前看来，他们提供的消息，对我来说的确没什么坏处 …… 不过，谨慎起见，还是不能给他们什么好脸色，严肃面对便是……」。
……
看到「赵凡」的神色依旧冷漠……
内心有些不安的「二壮」，像是担心对方感受不到自己的诚意似的，继续接话解释道：“ ……少侠！……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啊…… 实不相瞒，我也不怕二位笑话……我「二壮」年纪虽然已经二十有余，但至今为止却还是「童男之身」，未曾真的经历过男女之事……”。
“…… 所以，少侠…… 那日的荒诞行为，确实只是因为冲动，没有把持好自己的一时过失……我「二壮」可真不是什么恶徒啊！……”。
这话一出。
顿时让「赵凡」与「翠妮」二人，显得有些错愕且尴尬，没想到对方竟连自己「童男之身」这样的说辞，也抖搂出来了……
只是，还没有等「赵凡」说话。
一旁的「三狗子」，好像是想加强自己一方的发言可信度，也连忙接着说道：“ …… 是啊，大仙！…… 我也是童子，我也是童子 …… 是童子之身……”。
那认真严肃的表情，就好像是只要证明自己是「童子之身」，就能和高尚的品格画上等号一般。
……
一番让局面有些冷场的说辞……
仿佛在「赵凡」的脑袋后面隐约的生成了数道看不见的黑线。
为了不让这有些尴尬的道歉过程持续下去，他眉间微凝，开口问道：“ …… 你们说那叫「颠子」的家伙，去了「鸿通镇」找其兄长…… 要按照正常的脚程推算，他们赶回到这「伏兮村」，大概需要多少时日 ？……”。
听到对面的「灰衣少年」，岔开了话题，转而有此一问。
较为机敏的「二壮」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拜谢后起身，并认真热情的推算道：“ …… 回少侠…… 我们这距离那「鸿通镇」有着上百里的路程，若算上地形、路事，等形形色色的情况 …… 他们来回一趟，少说也需要个十二三日……”。
……
伏兮村。
五月初四。
巳时二刻（约九点三十分左右）。
……
靠近村子西北角的一处小土坡上，此时有些慵懒的坐着两名青年。
他们一边来回弯折着，不知从哪里随手拔来的野草，一边不知道，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些什么……
“ ……二壮哥，你说咱们今日的事情 ，算是办成了吗？…… 那个大仙原谅我们了吗 ？……”：离开了「翠妮」家，但还是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没有太弄明白的「三狗子」，有些疑惑的喃喃道。
只是，在听到这个问题后。
脸上有些疲惫之色的「二壮」，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双手抱在脑袋后面，躺在土坡上，若有所思的望着高高的天空。
“ …… 二壮哥 …… 你说那「颠子」找的人要是真的回来了？那个「大仙」能打过他们吗 ？……”：见到身旁的青年没有接话，有些憨相的「三狗子」也不介意，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喃喃说道。
“ …… 还有啊…… 二壮哥，你说到时候那大仙会展示仙术吗？……”。
……
或许是被接连的几句话，问的有些烦了……
原本还在思考什么的「二壮」，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满的嘲讽回道：“ …… 大仙，大仙 …… 你一口一个大仙的叫着…… 真是个呆子！我问你，你真的见过神仙吗 ？……”。
“ …… 方才跑去与那人拉近关系，你瞅瞅你都说了些啥 ？…… 好好的事情，差点让你这个呆子给坏了 ……”。
……
听到「二壮」言语中的训斥之意。
一旁的「三狗子」像是习惯了一般，也不恼怒，而是笑着讨好道：“ …… 哎呀 …… 二壮哥，有话 ，有话好好说嘛 …… 我本来也不聪明，要不然 ？你怎么是我大哥呢 ？对不？……”。
斜眼瞥了一下，身旁这个名义上的小弟，「二壮」也是有些无奈。
在「伏兮村」生活了这么多年，翻来覆去就是那些乱起糟八的破事情，他早就对这样的生活有些厌烦了……
于是，他捋了捋手中的野草，重新转头望着天空说道：“ …… 三狗子…… 你大概是还没搞清楚，在这座天下间，一个会施展法术的神仙，到底意味着什么？…… 那可是比我们白马国，朝廷里的大官，还不得了的存在……”。
“ …… 只是呢？咱们现在还不能确定，「翠妮家」里的那个少年，是否真的是有道行的神仙？…… 三狗子，你大概也不明白 …… 像我们这种小地方的普通老百姓，一辈子能够得遇，并结识一名仙人，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说是什么难如登天，天崩地裂，也不为过了……”。
……
认真的听着自己心目中大哥的话。
不算太机灵的「三狗子」脸上的疑惑之色更浓了，不过他还是非常佩服「二壮哥」的才华的，毕竟「难如登天，天崩地裂」这样的四字成语，他可是自认说不出来。
思索了一会，他有些困惑的问道：“ ……可是，二壮哥…… 我们这么做，真的有用吗 ？……那个大仙如果真是会法术的神仙 ？他会收我们为徒教我们法术吗？……”。
“ …… 还有，如果后面，那大仙又和「颠哥」那一伙人打起来了，我们要帮大仙吗 ？…… 要是他不是神仙？……我们得罪了「颠哥」，以后也不好办啊？……”。
“ …… 二壮哥，要不我从家里偷几个鸡蛋，送给大仙，拉拉关系呗？……”。
……
见到身边的「三狗子」越说越带劲，越讲越离谱……
望着天空的「二壮」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他无奈的摇了摇头，打断了「三狗子」的话，说道：“ …… 行了！行了！……什么大仙是不是神仙 ？……你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呆子！…… 对方就算真是神仙，八成也不会收你这种人为徒！……”。
“…… 还什么？回家偷几个鸡蛋 ？人家神仙稀罕你那两个鸡蛋？……”。
语气上虽是有些嫌恶，但说着说着……
「二壮」还是尝试给自己这个小弟，解释道：“ …… 你个呆子，我今早为什么称呼对方为「少侠」？那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算了，这个和你讲，你也听不懂……”。
“ …… 这就像我爹经常教我「打铁」的道理似的……”。
“ …… 铸造过程要猛火勤炼，要多做雪中送炭的事情，少做锦上添花的功夫…… 我们在那少年的眼里，本就因为「翠妮」的事情，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 若是不能在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上，提供一些对方不知道的消息示好…… 就算后续证明那少年真是神仙，那对方也不可能给我们什么好脸色的……”。
“ ……所以，这拉近关系的功夫，要做在平常……”。
“ ……至于，你说什么？会不会得罪「颠哥」他们？……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咱们只提供消息，不直接参与打斗…… 你想想，若是那少年真是会法术的神仙？他需要我们助拳吗？不需要…… 若他根本就不是神仙？被「颠子」一家人给打死打残了，那我们出手帮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更不应该出手了，不是吗？……”。
……
听完了「二壮哥」的解释，「三狗子」那憨憨的表情，像是明白了些什么，又像是没明白什么……
沉吟少许，他又用一种好似和「二壮」不在一个频道的角度，切入说道：“ ……你是这样想的啊 ？二壮哥……”。
“ …… 我还寻思着，若是他们两方人真起了冲突，我们直接挡在那大仙的前面，帮大仙，这样岂不是更能和那神仙拉近关系了？不是吗？……”。
“ …… 就像那大仙救下「翠妮」一样……”。
……
听到「三狗子」说出如此角度刁钻的话……
「二壮」瞬间气的想将骂对方的话，由「呆子」升级为「蠢货」，心想合着自己刚刚讲出的推理，对方完全是没听懂？咋的？
不过，正当「二壮」想要开口讥讽斥责时……
他好像突然借由对方的话，想到了什么似的，神情上原本泛起的不满情绪，逐渐以一种不太正常的速度，淡化消失……
很快恢复成了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进而喃喃说道：“ ……如果有可能的话…… 我比谁都希望，那少年是一个真神仙…… ”。
“ ……这就像我爹教我的「淬火」技艺一样…… 人这短暂的一辈子，能够改变命运的重大机遇，就那么少有的几次……一旦错过了，就不一定再会有了……”。
“ ……三狗子…… 假使可以选择的话，我可不想一辈子呆在这村子里，当一个破铁匠……”。